第五节课下课铃一响，四周像是鱼跃湖水，同学飞奔出门，你争我抢地跑向食堂。

叶必言站在原地，还在纠结要不要去食堂。

去，万一不卫生呢。

回家，万一迟到呢。

他咬咬牙，不然干脆去超市买一碗泡面填饱肚子好了。

学校超市老板商业头脑简直逆天，外边五块钱的泡面，就隔一堵墙，身价飞涨到六块，虽然不实惠，但总比腹泻好，总比饿死强。

苏不聊还没走，低头看着书。

叶必言忙问：“要不要一起走？”

苏不聊点点头。

两个人去超市的路上，碰上了校长。

校长人到中年，脸上发福不少，每次见他，总是带着一点点笑意，正如现在，他朝两人招招手打招呼：“小言，小苏，你们去哪啊？”

校长和叶成辉是多年同窗，两人家里条件都不好，相互扶持，就这么熬过来，一起到南城高中任职，关系好得简直不能更好。

叶必言从有记忆起，他就一直叫校长伯伯，就和亲人一样。

他如实道：“伯伯，我们去买泡面。”

校长看向苏不聊，那眼神就像在问这是不是真的，看到苏不聊点头，他皱皱眉头：“这多没营养啊，来，我带你们去食堂。”

叶必言的眼睛顿时亮了，忙着答应。

和校长一起去食堂意味着吃的是教师食堂，食堂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去这儿投毒吧，除非他不想活了。

校长踱步走向食堂，对苏不聊说：“小苏啊，那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给他记过，下星期一升旗之后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怎么样？”

苏不聊对大块头的事明显很抵触，眉头微皱：“记过可以，检讨就算了吧。”

叶必言稍微能理解一点。

毕竟人家上学期还在招生视频上露脸，也算是学校的门面了。

那种糗事，谁愿意被别人听到。

“小言啊。”

他还在神游，冷不防听到校长叫他，吓了一跳。

他忙回：“伯伯，我在呢。”

校长和蔼地看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叶必言脸上：“以前没看见小苏和谁走在一起，没想到最后和你这个闹腾的人玩在一起了，以后互相关心懂不懂？”

叶必言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苏不聊点一下头，声音很轻，被裹挟在风中，像是一声悠长的低吟：“好。”

校长果然带他俩去了教师食堂，肉菜都很新鲜。

两人道声谢，打完饭就走了。

被一群老师围着的样子想想就可怕，更何况要被轮番问候，苏不聊这种七边形战士根本体会不到像叶必言这种偏科严重的学生的痛。

况且英语老师字字诛心，嘲讽技能简直拉满。

叶必言端着餐盘，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他回头一看，是初中的一个女同学。

她看看不远处的苏不聊，又看看叶必言，问：“这是你们班同学吗？”

叶必言看着朝座位走去的苏不聊：“这是我朋友。”

他又问：“听说你去了文科班？”

女生低头笑笑：“对啊，我比较喜欢历史，就选文科啦，班里的同学也挺好，氛围不错。”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不过就是文科班理科班的区别，等到女生的朋友来了，他们就迅速结束话题。

叶必言坐到苏不聊对面，一看见苏不聊餐盘里的菜，就略有不满。

不仅不满，还有一点不理解。

叶必言并不急着动筷，问：“苏不聊，你怎么光吃菜不吃肉啊。”

苏不聊淡声道：“我想留到后面吃。”

叶必言给他夹了一筷子肉，笑说：“留到后面做什么，等到后面凉了，都不好吃了，你尝尝我这个，蒜苔炒肉，特别好吃。”

苏不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谢谢你。”

叶必言看着他笑：“你不一样了，你以前都只说谢谢，现在加上了一个‘你’，听着还怪不习惯的。”

苏不聊问：“有什么区别吗？”

叶必言：“这区别可太大了，谢谢呢，听起来就像是随口说的一句，但是谢谢你就不一样了，更正式。”

苏不聊点点头，带着淡淡的笑意：“谢谢你。”

叶必言听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有一股暖流，流经心房，他笑笑，低头开始吃饭。

两人几乎是踩着点回教室，正赶上签奖学金的确认书，就他们没签，叶必言豪爽地签下自己的大名，从头连到尾。

老刘看一眼，惊叹：“我靠，丑书！”

叶必言无语至极，白眼差点翻上天：“不懂书法的菜包，这叫草书。”

苏不聊接过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班长匆忙走过来，带上了三分恳求：“苏不聊，我有点急事，你直接拿去给老班吧。”

还没等苏不聊答应，班长咻的一声跑向厕所。

叶必言问：“要我陪你吗？”

苏不聊摆摆手，拒绝道：“不用，你抓紧时间背英语单词吧。”

老刘笑得直不起身子，指着叶必言半天说不出话，叶必言冷哼一声，坐到座位上，翻着英语书，状若无意地开口：“你以为个个像你阴险狡诈啊？苏不聊只是不太会说话，心总是好的。”

老刘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没忍住控诉道：“老子发现你有点重色轻友。”

叶必言嘲笑一声：“哦，然后呢。”

老刘双目睁圆，企图瞪死他：“吃里扒外。”

“然后呢。”

“见利忘义。”

“哦，然后呢。”

老刘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最终败北，灰溜溜地坐在座位，怀疑人生。

资助办。

苏不聊抬手叩门，推开门喊了声报告。

“请进。”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但不是老莫。

苏不聊扫一眼，看到一张办公桌上摆着老莫的工位牌，他走过去，放下确认表，抬步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见鼠标下压着一个本子。

他不由停留快速扫了一眼，快到结尾时，他目光忽然一顿。

老莫端着一杯水走进来，一抬眼就看到苏不聊站在他的工位前，目不转睛地不知在看什么。

他脚步本来就轻，又走得慢。

苏不聊柔软的睫毛舒展着，目光始终落在那本子上，没有发现他。

老莫怕吓着他，没有发出声音。

他慈祥地注视着苏不聊的时候，苏不聊正失神地注视着别人的名字。

直到苏不聊转身撞上他的目光时，他在这个男孩眼里看到了一瞬的震惊，他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苏不聊摇摇头：“没什么，熟悉一下班里的同学。”

他说完就走了。

老莫看着那本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孩子真是太奇怪了，一本花名册有什么好看的？

苏不聊回班时，刚好碰上叶必言的高光时刻，叶必言坐在座位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还带了一丝丝小得意。

而希沃白板上投影着叶必言的作文。

叶必言在这个年纪已经能够写出抒情议论文了，苏不聊在二班的时候，也曾多次抬头注视着他的作文，一如现在。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他还在二班一样。

苏不聊看见每个同学桌上都摆着一张语文答题卡，就知道已经发下来了，可自己的桌面上空空如也，他坐下刚想抬头继续欣赏作文，叶必言忽然抬手遮挡住他的视线。

叶必言随即拿出一张答题卡，在他面前晃晃：“看那个干什么，多伤眼睛啊，给你看原版直出。”

他又将答题卡往前递：“拿去瞻仰。”

苏不聊毫不在意他的骄傲，接过他的答题卡，又问：“我的呢？”

叶必言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依旧是满脸笑意，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答题卡，纸上字迹工整美观，是苏不聊的。

叶必言笑嘻嘻道：“作为交换，我就看你的咯，拜读一下年级大佬的墨宝。”

苏不聊笑了笑。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在一班，他好像不用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