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紧赶慢凑着,苏义这几日都呆在自己的清河铭铺,吃喝住都在铺子里,他前两日才从秦枕河买下他家隔壁院子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若非必要他定是不想回家的,秦枕河不喜欢男人,纵使他喜欢人家,也应少去打扰。
今早应苏德要求必须回家一趟。
早饭桌上,苏义咬着筷头,旁敲侧击地问起苏德隔壁院子的事。
苏德是总镖头,身材魁梧,面相倒是和善,听苏义问起,便笑眯眯道:“你说颐和居啊。”他嘴里咬了一口肉包子,“那人你也认得,明德家主,秦倚山。”
苏义夹菜的手一顿:“真是他啊。”
苏德说:“听说上次你落水后还是他送你回来的,你不知道他住在我们隔壁吗?”
苏义脸皮绷得紧,唇线抿直,面上不露声色:“我怎么会知道,除夕那天是我们第一次碰面。”
“我记得你小时候特爱缠着他,他年前来的扬城,住进颐和居第一天就来家里拜见过我和你娘了,我以为你们私底下早就联系过了。”
看着面前精致的早点,苏义忽然一点胃口都没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酸啾啾的。
当年秦枕河拒绝他的话也没有很重,但苏义每次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苏母揉了揉苏义的后脑勺:“怎么不吃啊?”
苏义把碗放下,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吃不下了。”
“不合胃口啊?那娘让赵婶单独在做一份你等会带去茶铺吃吧。”
“不用麻烦了娘。”苏义拿了碗里的馒头起身,看向苏母,“我拿这个就行。”
在苏父苏母困惑的目光下苏义神情沮丧地准备出门。
这时苏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夫人,隔壁颐和居的秦公子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苏德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吩咐道,“快请进来。”
苏义来不及回绝,他爹就把人迎进来了,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他踌躇片刻,便准备进后院躲着。
但秦枕河已踏过阶梯进到了大厅,拱手就朝苏父苏母行了一礼:“晚辈拜见伯父伯母。”举止得体,声线清润,然后面向苏义,又拱手道:“阿义,上次一别我还未正式上门来拜访,请勿见怪。”
距离除夕已过大半个月,要说勿怪的该是苏义,人家帮助过他,他就说了几句干巴巴道谢的话,过后也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任何表示。
苏义心虚,看了一眼秦枕河又低下头去,回了秦枕河一礼:“你我之间自是不用在乎这些虚礼。”
秦枕河今日只用一根素雅的木簪将头发半挽,穿了玉色的衣袍,腰系一块看起来十分眼熟的玉珏。屋外的花园里,腊梅立枝头,浅红色的新蕊,明媚得像在呼唤春天快到来。
苏义的心海像被人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一圈接着一圈不断扩大,他始终忍不住对秦枕河疯狂的心动。
苏母坐在凳子上,一副慈母般地作态,她笑弯了眉眼对秦枕河温声道:“用过早饭了吗孩子,快来坐下。”
苏德也迎合道:“既来到扬城,如今又打算定居在颐和居,往后空闲了就来府上坐坐。”
定居?秦枕河这是准备一直住在这里?
那可怎么行!他要是一直在这儿,自己还活不活了。
秦枕河欠了欠身,温和道:“多谢伯父伯母,枕河已用过早膳。”他眼神示意一旁的阿新,“这是我给伯父伯母准备的几份薄礼。”
阿新上前将礼物放置在苏管家的手中,毕恭毕敬道:“隔日还有很多小礼物送进府,是我们公子送给府上的仆从的。”
闻言,府中立马想起了叽叽喳喳的欢呼声,没想到连他们下人都有礼物收,这位传言中的秦公子不仅人长得好看,出手竟还如此大方。
苏义看着秦枕河身边端送礼物的人一怔,心道这不是当时救自己的壮士吗?他虽然没有看清壮士的脸孔,但认识他眉上的红痣。
他居然是秦枕河的属下,如此想来,难道从头到尾都是秦枕河的授意,他立刻去看秦枕河,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心脏忍不住一颤,他又低下头。
苏义一边思索一边给秦枕河倒茶,秦枕河为人处世的周到不止一次地惊喜着苏义,居然连家仆的礼物都会考虑在内。
他皱起眉头,小幅度的甩甩头。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秦枕河议亲了,不能再被他蛊惑!”
秦枕河观察着苏义,从刚才进门开始。他拿出袖中的方形盒子,推到苏义跟前,交给他:“阿义,你的礼物在这里。”
苏义淡定地看着桌上刻着雕花的精致方盒,心里却不淡定,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
“义儿,上次秦公子送你回家,本该你带着礼物去登门拜谢。哪知今日秦公子还专门来府上送了这么多礼物,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收好啊。”苏母推了推木讷的苏义,秦枕河她是越看越喜欢。
如此,苏义点了点头,珍重地将礼盒收好。
“义儿,你带秦公子去你院子里坐坐吧。”苏母拉着苏德往外走,又对秦枕河说,“哈哈,秦公子,我和他爹今天有事,就让苏义陪陪你,你们年轻人有话聊。”
秦枕河礼貌客气的点点头:“伯母说的是。”
苏义面对母亲的突然撮合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最妥当。
人家七年前才拒绝了你儿子啊,人家有定亲对象啦,再说了人家现在是富可敌国,就算要选男人也轮不到咱们苏家呀,你儿子还对他做了那么多丢脸的事啊。
可怜母亲听不到苏义的心声。
“阿义,阿义?”
耳边传来呼唤,苏义一下子回过神来,委婉的表示:“我的院子简陋,要不我带你出去到处走走?”
他房间里那么多秦枕河的画像,现在去看不是被抓个现行嘛。
“不想去,今日起得早,有些乏了,能借阿义的院子休息片刻吗?”秦枕河嘴上客气的说着,行动却不客气,径直往后院的方向走去,“阿新,你就在此候着。”
阿新答了声“是”,苏义看了阿新一眼,用口型对他说了“多谢”两字,便急急忙忙跟上秦枕河的步伐。
阿新在收到苏义无声的感谢之后有些错愕。
耳边吩咐小卯先去房间里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像收拾好。
等他们走到院子里时,小卯恰好也从苏义的房里出来。
苏义面色自然:“小卯,房间收拾干净了吗?”
小卯长得清秀,也有眼力见,当看见画像上的男人出现在眼前时,也跟着晃了晃眼,暗自赞叹他家公子的眼光。
“收拾干净了公子,夫人还为你们备了些茶水点心。”
苏义拍了拍小卯的肩膀,夸赞:“懂事,下去吧。”然后他在秦枕河注意不到的地方冲小卯眨了眨眼睛。
秦枕河站在廊下,看着他们互动,情绪不明:“你和你的属下相处时都是这样动手动脚的吗?”
“他不是我的属下。”苏义没看出秦枕河有什么变化,边推门边解释,“小卯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比起下属,他更像朋友。”
“秦公子,里面请。”
抬起的腿霎时停顿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的继续跨步进房间,只眸色间看向苏义毫不知情的背影流转着淡淡的不耐。
苏义一进门就逐个仔细检查房间里的“赃物”,没发现可疑迹象后,才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又给小卯竖了个大拇指。
秦枕河四处打量起这间充满苏义气息的房间,手指屈起来负在身后,径直走到书案旁,那里还摆放着苏义昨晚上写的没来得及收好的字。
“秦?”秦枕河眉峰上挑,好整以暇地看向苏义。
一个硕大的“秦”姓赤条条地躺在洁白的宣纸上,墨水的黑与宣纸的白相映成趣,倒是抵消了方才秦枕河心上的不悦。
也是近两年才有的习惯,苏义每夜需得写上几行字才能安心入睡,可能是前两天遇到秦枕河的缘故,这两天心里那点暗藏的悸动又困扰着苏义,昨晚坐在书案边久久无法平静,写了整整两篇心经也还是觉得烦躁,最后心浮气躁的写了一个大大的“秦”字,身体里那股躁动气息才消退而去。
当秦枕河念出那个字时,苏义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魅惑,站在离秦枕河两三步的距离,不自然地笑了笑,漏洞百出的胡扯:“最近无聊,写写百家姓。”
秦枕河看了他一会儿,了然的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夸奖:“字不错。”
突如其来的赞赏令苏义晃了晃神,反应过来后嘴角开始控制不住的上扬。
毕竟少年时期苏义的字像狗画符,十分潦草,对于从四岁开始练字的秦枕河来说有点惨不忍睹,秦枕河是个极其看重内在修养的人,字写得好看的,画儿有神的,弹琴好听的人都能让他刮目相看。
十几岁的苏义常常因为太丑的字,再加上初次见面留下的印象,让秦枕河误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直到有一天苏义当着他的面画了一幅山水图,图中的景色惟妙惟肖,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然后他开始教苏义写字,苏义不爱写字,对比枯燥的书法他更喜欢对万物带着欣赏性质的绘画,所以在教导过程中受了许多秦枕河的白眼。
“秦公子要吃八珍糕吗?”苏义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然后端着碟子走向秦枕河。
秦枕河看了看那盘精致的八珍糕,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之后看着苏义的目光有几许诧异:“我记得你吃了八珍糕身上会起红疹。”
“以前体弱,如今学了功夫身强体壮,倒不像小时候那么爱起疹子了。”苏义这回倒是答的游刃有余。
秦枕河对此不置可否,只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苏义端着碟子的手都快酸了,准备放在桌子上时,秦枕河才将目光移到糕点上,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
评价:“糕点也不错。”
苏义心中这才重重嘘了一口气,心想着长大的秦枕河可不好糊弄。
那时哥哥在战场的死讯传来,正逢被秦枕河好言拒绝,第二日苏家父子便快马加鞭的赶回了扬城,苏义伤心欲裂,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就整日整日的吃八珍糕,浑身起满疹子直到昏厥,救治过来后,再吃八珍糕时,苏义发现自己已经不起红疹了。
但是苏义好久不吃八珍糕了,一吃就会想起当日苏家的场景。
苏义到家时,被一屋的白布深深扎疼了眼,腿软到差点跨不进家门,母亲由丫鬟搀扶着,哭成了一个泪人。
“其实今日我来还有一事。”秦枕河拍了拍手上的碎渣,一汪清泉般的眼瞳看向苏义。
“前几日我买了一罐茶,准备赠人,卖茶那人说此茶极为名贵,但我也不会品。”他意有所指的注视着苏义,“听说阿义十分懂茶,想让你去品尝一二。”
闻言,苏义站直身子,谦虚道:“略懂而已,茶带来了吗?”
“在家里。”
言下之意,得去秦枕河家里。
苏义没有推脱,转身跟在秦枕河身后。
苏家到颐和居不过片刻,期间两人也未在说话,出神间,秦枕河停了下来,柔声说道:“到了。”
秦枕河买下后,颐和居内宅重新修缮过,整体布局很得体,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对这里很用心。
“这边请吧。”
他将苏义引入后院。
苏义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继续跟着。
他一边跟随一边观察着院中的布置。
罗汉松喜湿便临水而植,园中四个角落都种上,起着辟邪守财稳家固局的作用;石桌为阳,摆在园子的正中央,阳光直照,镇宅首选啊。能看出来秦枕河是花了些心思的,苏义这才对秦枕河准备定居在扬城这件事有了些实感。
“这院子也太大了。”苏义小声嘟囔,他走得腿酸。
秦枕河侧过头看他,轻轻扬起嘴角,笑逐眼底:“这便走累了吗?”
他的笑过于温柔,点缀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和起来,苏义差点又沉沦其中,掐了一把大腿肉,赧然一笑:“没有,只是觉得你家很大,走都走不完的感觉。”
“前面就是了。”
两人又穿过一个走廊,秦枕河终于停下脚步。
一个小庭院,格局布置得十分大气简便,屋后是一大片翠绿青葱的竹林,这个小院子或许是颐和居的尽头了。
看着一墙之隔的旁户,那是苏家,苏义又观察了一下,问:“这是你的寝院?”
“嗯。”
苏义心跳飞快:“你这隔壁……好像就是我的院子。”
秦枕河浅淡的勾勒着嘴角,目光深深地随苏义一起看了过去,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知道。”
随后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苏义稳住神色,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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