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几天里,陈双玉凭借屋外不时响起的窸窣声判断白日黑夜,后来的一段日子,那声音渐渐消失,他在心里默数水龙头的滴答声。
时间在这间昏暗的小屋里渐渐消失,一并带走了他对昼夜的判断,他只能依靠进食和睡觉间的间隔来推断日子过了多久,以此等待漫长的拘禁结束。
陈双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凝神听着屋外响起的各种声音。他听了一会儿,烦躁地摸了把脸,后背渐渐滑落在坚硬的床板上。
如他所料,屋外静得可怕,除了那道要人命的滴水声,这天地格外寂寥,他像一个被上帝抛弃的罪人,在日复一日的静默中变得愈发焦躁敏感。
这似乎正是对方期望的结果,在陈双玉昏沉欲睡时,门外响起铁链碰撞的脆响,他从床上弹起来,静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那里,背后是一片灿烂的日光。
习惯了黑暗的眼眸陡然接触到光线,令他难受地眯起了双眼,良久他才看清来人的长相。
一个干瘦的有些驼背的陌生面孔。
陈双玉当然不指望他会将自己放出去,看着对方将一袋压缩饼干放在水槽上,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今天是几号?”
男人闻言一抖,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执行完了自己的任务,他匆忙转身想要离开,仿佛这屋子里正关着一头狮子,随时会把扑上来将他的喉管咬断。
陈双玉皱了皱眉,先一步堵在了门口,嗓音依旧沙哑。
“我只想知道今天是几号,我来这里多久了?”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到对方的双腿不停颤抖着,脸色苍白,一副随时会死的倒霉模样。
“不会说话,哑巴?”陈双玉说,“回收小组里什么时候招哑巴了。”
男人嗫嚅着,小声说着什么,陈双玉俯下身贴近,依旧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他实在没了耐心,抬脚将人踹进了屋里,肉体撞在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陈双玉走上前,蹲在直冒冷汗的男人身旁。
“我忘了告诉你,有个更直接的办法可以让你开口,或者引起你们管事的注意。”
陈双玉将袖子挽在小臂上,伴随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叫,男人的双臂软绵绵地折在身后,不断蹬着双腿想要远离面前的人。
“我……我只是来执行任务的,……你别杀我,我是新来的,这活儿他们都不愿意干才推给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双玉笑道:“我问你现在是几月几日,什么时间,这你也不知道吗?”
男人瘪着一张脸,委屈的只掉眼泪,“他们不让我告诉你,否则我就没命了,哥……你行行好,别逼我了成吗?”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看得出来,你不想杀我。”
陈双玉站起身,沉默良久,他反手将铁皮小门关上,隔绝光线的同时也隔绝了一道道撕心裂肺的求救声,直到奄奄一息的他被一双手扔在了门外的灰土地上,他才蠕动着四肢,艰难地向大门外爬去。
约莫两小时后,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领头的男人是个魁梧的汉子,一身结实的肌肉将制服撑得鼓胀饱满,甫一推开门,见陈双玉正坐在床沿儿上,听见动静才缓缓抬起了头。
“陈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双玉没说话,左右被两个男人押着走出了小屋,在偌大的园区内东绕西绕,最终走进了一处阴暗的地下室。
刚迈入门槛的那一刻,陈双玉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鞋底被一片乌黑浓稠的东西黏了一下,没来得及细看,双手就被铁链拴在了两端。
“先前二老板有过交代,叫我们好好关照你,”袁崇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手里的念珠,“可勾结其他集团人员确是事实,这些你怎么解释?”
陈双玉被两根铁链拉扯着双臂,重心有些不稳,“只是说过两句话,这应该算不上勾结。”
袁崇挑眉,嗤笑道:“你连人都放跑了,这还不算勾结?难道要联合外人将初平搞垮,到那时你是不是才会承认。”
“没做过的事情我没法承认。”
袁崇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人,五分钟后,沾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地落在陈双玉的躯干上,火辣辣的痛感使他忍不住溢出几声呻吟。
陈双玉咬牙承受着越来越猛烈的惩罚,流出的血液顺着双腿堆积在脚下,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洼。
“你的身份特殊,有些事情就不能做,也不能想,要知道无论在哪里,叛徒都是最可耻的存在。”
陈双玉任由嘴角的血珠滚落,眼神阴鸷地盯着他看,嘲讽道:“论做狗,还是你在行。”
袁崇听了这话也不恼怒,笑道:“咱们都是给主子当狗,谁学得最像,谁就最安全。”
“现在山泉市最赚钱的地方就在三大集团里面,我也不过是来这里讨口饭吃,该做的事情自然要做好。”他将唇间的烟点燃,起身走到陈双玉身旁,劝慰着,“但话又说回来,我们同样是为老板打工,怎么就不能成为自己人呢?”
陈双玉就着他的手猛吸了一口,尼古丁卷进肺里使他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袁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听哥一句劝,认个错,受个罚,事情就过去了。到底是件小事儿,没落下什么坏结果,大老板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出出气,你就让他出嘛,何苦跟他对着干呢。”
身后的动作停了下来,陈双玉听着行刑的小弟呼哧带喘的气息,感觉后背早已一片麻木。
鞭刑是初平所有惩罚中最轻的一种,陈双玉明白这是郁白打过招呼后的结果,这事情一旦开了头,没有一个体面的结尾,料想那位大老板是不会罢休的。
袁崇夹在两位老板中间,真是进退两难,只能说服陈双玉服软,好结束这个烫手的工作。
“怎么样?老弟,考虑考虑。”
陈双玉咬过他指尖的烟抽了几口,用舌尖将烟蒂抵了出去,他闭上双眼,苍白的脸庞划过几滴汗珠,留给袁崇一个冷漠又决绝的表情。
袁崇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语调急促起来,“这阵子公司揪出来暗线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老板也是想保你才走这个过场,这事情内部人尽皆知,就是放你一马也得有个形式,否则人心一散,这不就乱套了嘛!”
陈双玉勾了勾嘴角,睁开眼睛,“这是在逼我承认没做过的事情,真有意思。”
“可人是你放走的,不是吗?”
陈双玉点头,“是,这点我承认,要说勾结,抱歉,我没做过。”
袁崇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点个头的事就完了,真愿意在这里挨罚啊?”
陈双玉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沉默。
袁崇气得来回乱转,撂下一句话就踹门走了出去。
“好好伺候!妈的,明天我再来问!”
陈双玉几次昏厥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那间漆黑的小屋,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与床板触碰的部分散发着针扎般的灼痛。
喉咙里干得厉害,他撑着手臂勉强站起来,走到水池旁拧开水龙头,俯下身凑过去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感觉到嗓子里好了些才直起身。
身上黏糊糊的十分难受,他也不顾及缠绕的绷带,掬着水往身上泼,感觉到舒畅后一头栽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袁崇回到休息间,忐忑地握着手机,好半天才拨通了电话。
漫长的等待时间压得袁崇喘不过气来,他僵着身体站在角落里等着,就在他以为电话要挂断时,那边的人才悠悠接了起来。
“什么事?”郁白冰冷的嗓音传来,激得他头脑发涨。
“那个,老板,您交代的事情……”袁崇说不下去了,只能握着手机干巴巴地站在那里。
电话里静默了很久,郁白无奈的叹息一阵风似的刮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不怪你。”
袁崇又问:“接下来怎么办,这事儿没个结果,大老板那边可……”
郁白冷笑道:“陈双玉家里不是还有一位么,他对那小胖子这么上心,要是发生点什么好歹,你说……他会不会心疼呢。”
袁崇心里一抖,握着手机好半天没言语。
“也别太过分,行就行,不行我再想办法。”
“是。”
袁崇挂了电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抬手一抹脑门,上面早已渗满了汗珠。
他望着窗外阴沉的夜空,灰暗的云层翻涌着,伴随着破空的闪电,点燃几道惊心的令人心颤的雷声。
“邹平,偷偷去外面找个会看病的带进来,别让人发现了。”
叫邹平的男人走过来,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大哥,外面快要下大雨了,恐怕不安全吧?”
袁崇照着他的后背锤了一拳,将人擂得趔趄两下,“你一个小喽喽还管安不安全?妈的,你的命值几个钱?”
邹平揉了揉后背,拿着车钥匙悻悻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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