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四月时节了，可空气中冷意仍未消。

谈樾洲刚启动汽车时就将车内暖气开的很足，加之归羽身上本就裹着很厚的外套，现下汽车已驶过两条街，归羽额头上热得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有些遭不住，于是悄咪咪地给车窗开了点缝儿，感受到一丝凉风后，归羽老老实实地缩回副驾驶座位上。

窗外是疾驰而过的云城夜景，很美，很繁华。但归羽对云城是很陌生的，尽管他知道这是十岁之前的谈樾洲自小生活的城市。

然而这却并不是归羽从小长到大的城市。

他和十岁之后的谈樾洲共同生长在临海城市——海城。那里四季都被海风吹拂，阳光明媚，碧空万里，归羽很喜欢。

而云城呢，是他被谈樾洲带回来生活的城市。来这里一年有余，归羽从未见识过这座城市的面貌，他所熟悉的地方只有湖心公馆顶层的三百五十平米空间。

归羽神游天外，出神地看向挺立在宽阔大道最里侧高大粗壮的梧桐树，眼前的场景慢慢地与海城的景色交叠在一起。

他回想起初高中那几年，他们一起穿过一排排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林，赶去上早读的无数个平淡但又一去不复返的金色时光。

那时他坐在谈樾洲的单车后座，揪着谈樾洲的校服衣角，咬着大肉包，嘴里还絮絮叨叨个没完，不是和谈樾洲聊自己班级上的八卦，就是催促谈樾洲骑快一点，明明就是他早晨赖床起不来，而身为司机的谈樾洲不单要被催，还不能有怨言，甚至怨念都不能有。

归羽想念海城，想念那里的一切。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谈樾洲的时候，彼时，归羽才十岁。

当然，谈樾洲也是。

那时海城正值阳春三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在一个午后，归静牵着和归羽同样年纪的谈樾洲的小手，敲了敲归羽的琴房门。琴房内一首《卡农》弹至过半，归静便和小谈樾洲一齐等在门外，直至弹完归静才带着谈樾洲走进去。

归静牵着小谈樾洲走到坐在琴凳上的小小归羽身旁，半蹲下去，一张美丽无暇的脸上写满柔意，冲归羽介绍道：“小羽，这是弟弟，比你要小三个月呢，以后我们和弟弟一起生活好不好？”

归羽歪了歪头，圆圆亮亮的眼睛向上抬了抬，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身旁的小弟弟看。小小的归羽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他心想，为什么小弟弟年纪比他小，但个子却比他要高出那么多呢？明明自己才是哥哥啊，哥哥应该要比弟弟高才对嘛。

眼前的小弟弟不止比他高出半个头，眼尾眉角还有轻微的擦伤，样子看上去凶凶的，却不妨碍归羽觉得小弟弟比漫画人物还要好看。

边这样想着，归羽边冲着他妈重重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跳下琴凳，站到小弟弟跟前，拉起小弟弟嫩嫩滑滑的手，问道：“我叫归羽，归来的归，羽毛的羽。你叫什么名字呀，弟弟？”

“我…我叫谈樾洲。”有些怯生生，并且很简短的自我介绍。

归羽觉得弟弟的名字比他的长，也比他妈妈的长，很拗口，也很难记，他不知道弟弟的名字该怎么书写，只记得有个“洲”字。归羽挠了挠耳根，灵机一动，欢欣雀跃地询问道：“那我以后叫你粥粥好不好呀？”

他自以为谈樾洲的“洲”是吃饭喝粥的“粥”。

小号的谈樾洲当即一愣，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有人这样叫他“洲洲”了，从前爸爸妈妈在的时候，就会这样叫他。谈樾洲忍不住鼻头一酸，但小小男子汉强忍住了眼泪，他掐着手心，说道：“好…好吧，随便你。”

琴房外是家中的花园，从白色格子窗朝外望过去，便能一眼看到院子里花团锦簇的景象，在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花丛间，有四五只蝴蝶蜜蜂萦绕其中，孜孜不倦地汲取着花蜜。

两点钟的午后，阳光正盛，毫不吝啬的播撒着耀眼的光芒，照射进花园中，以及格子窗内，盛大而灿烂。

归羽在后来，也就是这一年内，会时常想，原来当初第一次见到谈樾洲时，竟是这样的好天气。

车窗突然上摇的声音扰乱了归羽的思绪，下一秒耳边传来谈樾洲尖锐刻薄的话语，还透着些许的不爽：“病还没好利索呢，你给我找什么不痛快。”

半小时后，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驶入名为湖心公馆的住宅区。

轿车平稳地停在地下车库的停车位上，谈樾洲下车后先没管行李，他将归羽从副驾给抱了出来，抱稳后径直走去摁电梯。

电梯一路畅通无阻的通往公寓顶楼，归羽一手怀抱着花瓶，另一只手紧紧地揽住谈樾洲的后颈，像是很怕谈樾洲会抱不稳并将自己摔下去似的。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归羽被抱出电梯，在谈樾洲推开家门后，窝在谈樾洲怀里很小声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回来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

“叹气做什么？”谈樾洲将归羽抱回卧室，替归羽脱下鞋子以及厚重的外套，并为他套上睡衣，在塞进蚕丝被里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

归羽窝在被子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只将后背留给谈樾洲看，过了好长一会儿，见谈樾洲还没出去，他才小猫挠痒似的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没什么，我要睡觉了，谈樾洲。”

谈樾洲难得大方的没有因为归羽避而不答爱搭不理的态度而坏脾气发作，只是一言不发地退出房间并关上了门。

而后谈樾洲将行李袋拿上楼，并在书房待到很晚才出来。期间他拿出姜医生给开出的饮食注意事项与禁忌症清单来反复阅读，面无表情的将夹于其中的心理诊所医生的名片丢到一边。为了便于更直观的理解，他干脆随手做了一份表格出来。

忙完之后，谈樾洲又跑去客卧洗了个澡，才回去主卧。

归羽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谈樾洲不自觉地放轻动作躺到床的另一侧去，盯着归羽薄薄的后背看了半晌后，凑近将归羽圈进怀里。

整整一周的时间没有同床共枕，谈樾洲此刻手犯起了痒。犹豫片刻，谈樾洲的手顺着归羽的睡衣下摆钻了进去，轻轻抚过柔软的肚皮，最后在归羽胸前的凸起处停了下来，揉捏了好几下。

“谈樾洲，不要做好不好？”归羽好声好气地友情提醒道，“我还疼着呢。”

原来归羽没有睡。占了点手上的便宜后，谈樾洲在今晚变得十分的好说话，何况他本来就没打算做些什么。沉默几秒，他说：“就摸摸。”

“好吧，谈樾洲。”归羽闭了闭眼睛，认命般地说。

归羽刚妥协不出三秒，承诺在今晚只摸一摸的谈樾洲，在欲火难填之下，毫不客气地在归羽的后颈和耳垂咬了好几口，透白的皮肤瞬间艳得似滴血。

归羽忍着痛，抱怨道：“你言而无信，谈樾洲。”停顿许久，见谈樾洲只是搂着他不出声，他又道：“那我睡觉了，谈樾洲。”

这一次归羽是真的睡着了，嘴巴微微翘起来，像只小猫一样又乖又可爱。

通常谈樾洲会在这样的时刻选择性忘记一些事情，掌心揉着归羽胳膊上的二两肉，听着归羽起伏规律的呼吸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