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的这份求饶并未让蓝曦臣动恻隐之心，这徒弟如今实在过于会伪装，他甚至难以分辨眼前人究竟是真的疼得受不了，还是故作姿态。

见状，他也不与金光瑶废话，干脆取来帘幔，把金光瑶摁在矮桌上，要将他的手脚绑在一起不得动弹。

“你…你做什么，我，不要，我错了。”

金光瑶这时是真的害怕了，他一向很害怕失去掌控感，于是连连后退。

　　“太傅，还是不必绑了吧，朕…朕不会再躲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必，必不会反悔……”

　　他一边后退，一边紧盯着人手里的帘幔，嘴里的话都变得磕巴了。

蓝曦臣的神情已经很平淡，只是隐隐能透出几分很耐烦

“伸手。”

嘴上百般拒绝，手还是乖乖地递了出去

“真，真的要如此吗？”

胳膊上被人利落地打了结，金光瑶逃无可逃，只好认命道

“这…好疼的，您…您轻点，消消气。”

　　三下五除二把人绑好，金光瑶尝试挣扎了一下没有希望，只能默默祈祷能活的过今日。

　　残暴，实在是太残暴了，师父还是不能做皇帝，简直就是暴君，还不如昏君呢。

　　不就是顶了他两句吗，我又没干什么，就要绑起来打，这也太不讲理了吧，难不成恨我入骨，真要打死我才解气吗？

　　金光瑶在心里默默腹诽，直到戒尺落在臀上才炸出一声惨叫来。

　　这一叫便开了任督二脉，每一下都能换来一声惨叫，不出二十下就把人打的痛哭流涕。

“呜呜呜……我真知道错了，不打了，求求您了，皮谷要烂了！”

金光瑶的身体被绑在桌子上，刚好把臀部顶在桌沿，受力很是方便。

　　小小的团子经过二次折磨，瞬间就红里透着紫，紫里透着青，青里透着黑，活像一个烂桃。

呜呜呜……我是皇帝诶，为什么皇帝还要被打皮谷，小孩子被打皮谷还要有缘由的吧，他这到哪说理去。

凶残的师父，祝他以后找个母老虎！

“本王还需要讲理吗？”

蓝曦臣的戒尺落在人团子上问道。

金光瑶连连摇头

“不用，不用，太傅就是理，一切都听您的。”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啪。”

又是一下，金光瑶疼得额头冒汗，闷哼了一声。

　　生生把人折磨的气如游丝，无力哭喊，蓝曦臣才勉强停手。

“真的不能再挨了，砚…遗儿要疼死了……”

金光瑶实话实说，他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甚至没有力气再大喊大叫。

　　打到这样，他也没敢说一句重话，只在心里憋着委屈，眼睛里氤氲着雾气，看上去可怜极了。

　　戒尺可算被人放下，金光瑶才勉强松了口气，有一个医术好的师父实在是太惨了，精准的把握你的边界线，连一点机会都不留。

　　手脚的束缚被解开，金光瑶也没有力气起来，依旧趴在原地，一声不吭。

　　眼底的泪簌簌地掉下来，小人把手垫在下巴处，扭过头去不说话，只看见身体微微chan动。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师父要这样罚他，难不成只是为了当年的事出气吗，或许师父只是梦到了些以前的事有感而发了？

　　那打完以后会好一点吗，能原谅我吗……

　　哪怕一点点也没算白挨，可师父一句话也不说，任由他趴在那里，团子一抽一抽地疼，甚至不肯给他上药。

　　他不想再讨打，嘴里的那一声师父怎么也叫不出来。

“起来，挨了打便不必批奏折了吗？”

蓝曦臣自然知道昨天金光瑶完成了多少工作量，一日之内，周折再次堆成小山。

　　金光瑶闻声轻轻挪动了一下，最终没有起身，依旧趴在原地。

　　再怎么样，也是打到头了，难不成师父还能继续打他吗，若真是如此的话……

“你最好想清楚，本王有的是办法罚你。”

蓝曦臣一只手揽着书卷，甚至没有看金光瑶一眼，淡淡说道。

小皇帝哭得更厉害了，他无声地掉着眼泪，猛地跪起来直视着蓝曦臣道

“那太傅便动手，最好把朕关进大牢用尽极刑，若朕有一丝不从，就把朕凌迟处死！”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些帝王的威仪，虽然微微发颤，依旧能看出人心里的不服和委屈。

　　看来是忍不住了。

蓝曦臣抬眸静静地看着金光瑶，相比于皇帝的气势张扬，蓝曦臣的气势深沉而坚定，如此对视了近半柱香的功夫，他终于开口道

“皇帝的意思是嫌本王罚的重了。”

　　声音平静，毫无音调起伏，令人听之不寒而栗。

“朕…朕没有。”

小皇帝一开口气势已馁了半截，眼眶通红，不争气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你这样打人，没人不会委屈，太傅便这么强硬，连人该有的情绪都不许朕有吗？”

　　他是个大活人，又不是鸡鸭牛羊，即便任人宰割，也总不能连点情绪都不许有吧。

蓝曦臣皱了下眉，小孩酝酿了这么久，难不成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说了这么多，皇帝是不想批奏折？”

“朕，没说不批。”

金光瑶撅着嘴，小声嘟囔道。

“所以……你在跟本王争辩什么？”

蓝曦臣一只手扶着额头，静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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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瑶被人噎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半晌不知所云。

　　这他该怎么说，师父当真是纯纯的实用思维，竟一点都不明白他吗？

可是现在拿着笔批红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小皇帝思来想去半天，终于说道

“朕想让太傅给朕上药。”

　　凭什么打完了就不管了，他不服。

　　就……这？

“不会。”

蓝曦臣重新拿起卷轴，根本不想搭理小孩。

小皇帝腾地站起来，委屈地喊道

“你这是欺君！”

仅被蓝曦臣瞥一眼，便心虚起来，忽意识到自己未着裤子，又赶忙跪下。犹豫片刻，干脆摆烂大哭

“呜呜呜呜，太傅欺负朕，朕疼，呜呜呜……快而立之年的人欺负一个不及弱冠的小儿呜呜呜……”

　　蓝曦臣单手挑起金光瑶下巴，其眼因哭泣而通红，宛如桃核般圆润。

　　“记住了，本王今年才二十五岁，做你师父时便正是你这个年龄。”

　　金光瑶倒是差点忘了，这一生中，除了被金光瑶贬为县令这两年，其余时刻都是极致压缩，无一刻浪费，可称为天才。

　　他做太傅时不到弱冠，本只是个伴读的年纪，配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谁能想到最后竟将他扶持上位。

那时的他，替皇子受罚，盘算谋划江山，有谁来替他说一句，我如今不过弱冠？

　　那时的自己，尚整日与太傅周璇，蓝曦臣一边要替他受罚，一边还要为他谋划，当真是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金光瑶忽然有些哑然，他看向蓝曦臣，可以说，没有人能在这张脸上看到一丝稚气，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垂下眸子不说话。

　　“对不起。”

　　这话是替当年的自己说的。

　　这一声对不起倒是让蓝曦臣心中动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已经足够乖巧，是否是他过于苛责了……

　　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蓝曦臣便更觉得金光瑶城府颇深，险些又将他骗过，当年在宫中他也是这副样子，可怜巴巴地说自己不受宠，独居深宫不过是等一死罢了。

　　蓝曦臣起了恻隐之心，没有去扶持更有潜力的四皇子，反而尽心尽力地帮助了金光瑶。

　　我最信任的人教会了我不要信任别人。

“不必对不起，反正下次也还是对不起。”

蓝曦臣松开人的下巴，淡淡说道。

　　更何况，他没有资格替那些冤死的人接受他的道歉。

　　梁大人回宫，国家大摆筵席为之接风洗尘，众人皆按大习俗，奉上贵礼庆贺，满席尽是金奢玉贵，唯独有一坛绿油油的腊八蒜，显得格外突兀。

　　没错，此乃太傅蓝曦臣的手笔，是那小皇帝金光瑶亲制的……一坛腊八蒜。

　　金光瑶满脸愁容，心中哀叹，咋又到了丢人的时候呢。

　　再瞧那蓝曦臣，一脸云淡风轻，好整以暇地看着座上皇帝的尴尬，嘴角还微微扬起，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爱卿梁大人归国，此乃双喜临门，天佑我国家，来，朕敬你一杯。”

皇帝举杯，梁大人随即响应，推杯换盏间，金光瑶已数度落入下风。

“太傅此番归来，亦是喜事，朕敬太傅一杯。”

梁大人话锋一转，矛头直指蓝曦臣。与这位皇帝相处多年，他深知其不过是个傀儡，真正需提防的，还是这满腹谋算的蓝曦臣。

　　再看看这小皇帝此刻正拨弄着盘子里的鱼眼，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蓝曦臣举起酒杯，轻抿一口，优雅如品茶，全然不给梁大人面子。

　　梁大人心中暗骂，不过是个失势的侯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表面上却一团和气，毕竟收买人心，他最是擅长。

金光瑶见状，哈哈一笑，赶忙圆场道

“太傅带来的这腊八蒜，乃朕亲手所制，诸位不妨尝尝朕的手艺。”

席上臣子们连忙奉承

“能品尝天子亲制的腊八蒜，实乃我等之荣幸。”

国家位于南方，众人吃不惯咸辣，偏爱酸甜。这北国特色的腊八蒜，实在没几人吃得惯。

“臣记得陛下对这腊八蒜颇为喜爱，怎的不尝尝？”

蓝曦臣语气平淡，却暗藏锋芒，根本不给皇帝退路。金光瑶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夹起一块送进嘴里。

　　“嗯，好吃，朕甚爱之。”

　　金光瑶强颜欢笑，心中却叫苦不迭。

蓝曦臣也跟着皮笑肉不笑道

“好吃便多吃些。”

　　得，师父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