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医院里。

位于医院中心楼顶层的vip病区，悠长的走廊静得仿佛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响。

走廊尽头的39病室内，谈樾洲正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将今早订购的鸢尾花拿剪刀裁剪的整齐漂亮，然后有序的摆放进盛着水的茶色琉璃花瓶内。

这是归羽最喜欢的花。

很多年前，归羽曾告诉谈樾洲，鸢尾花的花语是爱、雅心、使命的主人。也常被用来象征友谊和爱情。

谈樾洲很仔细且熟练地摆放着，手心里只剩下最后一株，突然一声很低很低的痛哼声扰乱了谈樾洲手上的动作——是躺在病床上的人。病床上的人此刻正紧闭着眼睛，仍在睡梦中，但一张清秀的脸入目惨白，可想见他睡得并不安稳。

谈樾洲听到动静，几乎是立马就迈开长腿跑到病床边，观察了病床上的人好一阵儿后，坐在床沿边，伸手倾身上前抚平了归羽秀气却紧蹙着的眉毛。

归羽是很爱美爱打扮的，甚至连眉型都是他自己认真修剪过的，只是很久不修，谈樾洲能清晰的摸到归羽眉尾处有新长出来的多余的细小杂毛。

“你说你是不是自讨苦吃？嗯？”谈樾洲抚平归羽的眉毛后，又下意识地捏了捏归羽的耳垂，语气淡淡地对着他自言自语道。

三十分钟后，姜年按照规定来例行查房。

一通生命体征基本情况查完讲完，姜年立在心电监护仪旁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看着谈樾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谈樾洲看得出姜年的异常，眼皮抬了抬，说：“有话就说。”

“樾洲，”姜年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耍浑也得有个度，这次幸亏归羽吞的药量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整瓶都吞下去，再加上他本身体质就不太好，后果会是什么？这次是吞药，再有下次，会是什么？”

姜年比谈樾洲大个三岁左右，以一种兄长和过来人的姿态来衷心劝告谈樾洲。算起来姜年与谈樾洲相识大约有四年之久，要说到相识的契机还是得绕到姜年已分手两年的前男友身上，此人也是谈樾洲最好的朋友。说来怎么不算是一段孽缘呢？

谈樾洲却并不打算顺着姜年的话答下去，反而问道：“姜医生，你猜为什么归羽没将整瓶安眠药都吃下去？”

姜年向来理解不了眼前这位看似正常其实思维与常人相比尤为偏颇的‘疯子’，当然，这也是他近一年才领悟到的。沉默片刻，姜年还是止不住好奇‘疯子’的世界，于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归羽根本就没打算死，”谈樾洲将宽阔的背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在空中点了几下，“他只是想吓吓我，让我害怕，让我恐惧，让我就此放过他。”

说完，谈樾洲又忍不住嗤笑一声，继续说：“归羽很可爱是不是？他的想法十年如一日的幼稚。但很可惜，我太了解他了，而他根本不够了解我。”

“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呢？”说这话时，谈樾洲眼底有转瞬即逝的悲痛，不被任何人察觉。

姜年听完谈樾洲精彩绝伦的发言后只觉得后脊背发凉，他自觉自己在多管闲事，毕竟谈樾洲和他的前男友才是一路人，而他为了避嫌，也确实应该只以一个专业合格的医生的立场来处理此事。

但他看了眼躺在病床面色苍白的归羽，又想起一年前初次见到归羽时那副发着高烧痛不欲生的模样，姜年升起看似无用的怜悯心。

默了默，他对谈樾洲说：“我认为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只会折磨枕边人算什么本事。”

谈樾洲闻言，不怒反笑，挑了挑眉，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已是傍晚时分，归羽距离抢救结束推出手术室至今已经足足睡了十五个多小时了。

归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非常乖巧，像只温顺的小猫。不一会儿，他长长的眼睫毛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被坐在床旁的谈樾洲尽收眼底。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归羽仍旧保持着紧闭双眼的状态。

“醒了就别装了。”谈樾洲眼底有无尽的嘲弄，语气也尽显刻薄之能。

约摸十几秒钟后，归羽才缓慢地动了动眼皮，随即睁开眼。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谈樾洲看，数秒后，才提起一口气，有气但无力地吐出两个字反驳道：“没装。”

谈樾洲看着此刻如同奄奄一息的小猫一样的归羽，忍住了恶言相向。

即使躺着不动弹，但身体的痛感依然无可避免的刺激着归羽的神经，他痛得轻嘶一声，闭了闭眼睛，轻轻地说：“谈樾洲，我好疼啊。”

这话听起来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谈樾洲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听到归羽对着他撒娇了，久到他已然忘记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所以此刻，他在遐想之余，不由眉目舒展了一些。

“也很难过。”谈樾洲又听到归羽这样说。

这话似乎有些怨念深重，谈樾洲不由得沉思，好奇归羽究竟在难过哪一方面。是难过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没能就此终结呢？抑或是难过他们之间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谈樾洲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冷淡地说道：“活该。”

听到这话，归羽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他转了转头，故意不再去看谈樾洲，吸了吸鼻子，小声地控诉道：“谈樾洲，你干嘛总是这样讲话。”

半晌，谈樾洲才回道：“因为你总是自讨苦吃。”

可归羽却不再出声说话了，谈樾洲忍不住凑过去俯身去看，只见归羽歪着头侧着身，以一种十分怪异且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停了半分钟，谈樾洲忍着不悦，上手动作轻柔地将归羽的脑袋和身子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