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整个愉快的假期,裴宣都忘了自己还有暑假作业这回事,学校发的册子都在市区的家里,现在干着急也没用。
她蹲在许秋升身旁,两手托腮,连声叹气。
许秋升刷着手里的凉席,也不知道她小小的人整天都在愁什么,以为她是无聊了,找了把刷子给她玩。
裴宣接过刷子心不在焉地划拉两下,突然问他:“小叔,你以前上学的时候都写作业吗?”
许秋升不假思索地说:“写啊,我可是好学生,除非特殊情况,其他时候都会写。”
裴宣啧啧道:“我就没见过我哥写字,他连抄都懒得抄。”
许秋升笑了下,问她:“你们不写暑假作业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倒没有,”裴宣说,“顶多就是叫家长,代替我们挨训罢了……不过我爹现在下落不明,到时候还要劳烦小叔跑这一趟,不过就是装孙子,我爹会装你也会,挺简单的。”
许秋升听得心里直跳,随即安慰她,“放心玩儿吧,等回去了小叔发动所有人帮你写,一定不会出现叫家长的情况。”
裴宣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干起活格外卖力,不到十分钟一张干净光滑的凉席子就刷了出来。
许秋升将席子放在一旁控水,刚拿着竹凳去外面凉快,就被一道蓝光扑了满脸,一个结实黝黑的男孩走了进来,看见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秋升哥?”
许秋升没认出这是谁家的孩子,许骄傲解释道:“我是许大国家的,叫许骄傲,我是来找连景的,他在家吗?”
“原来是你呀,”许秋升完全没印象,礼貌地笑着,“他在里面,你进去就能看见了。”
连景刚洗完手就看见许骄傲提着一个大塑料瓶走了进来,他朝里面一看,密密麻麻堆着一层蝎子。
“怎么就你一个人逮蝎子,没再叫几个人啊?”他问。
许骄傲将手里的塑料瓶放下,给他递过去一根烟,“这不是来找你了,你跟他们都不熟,在一块多尴尬,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每年八月份正是蝎子活动最频繁的时期,离这里不远处有个收蝎子的站点,一斤二百左右,对于学校的孩子来说,这个时段是挣零花钱的最好时机。
连景虽在村子里长大,却从未参加过逮蝎子的活动,倒不是他害怕,原因是李琴怕他被蝎子蛰了手,故意捏了个慌骗他说,村里有个男人就是因为逮蝎子被蛰了手,第二天死在了炕上。
李琴这番话并没有使连景感到害怕,即便是被蝎子蛰了,死了,他也没什么害怕的。他担心的是万一自己死了,那李琴种的菜园和养的鸭子小羊和大鹅什么的,就要辛苦她一个人喂养了。
一想到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腰,大热天里去庄稼地里打理蔬菜,他心就一阵揪疼。他的父亲和大伯,两个完美继承了爷爷血脉的裴家人,对于李琴的辛劳视若无睹,甚至予取予求到了理所当然的地步。
相比较来说,裴亭的父亲只遗传了其父亲反复无常和那令人恶心的性格,而裴宣的父亲裴苗,则是真正的利己主义者。赚多少花多少,根本没有将钱留给子女的打算。
早年间,因为裴宣到了年纪要上学的问题,村委会几次登门劝说裴苗都避而不见,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各路亲戚家的小孩剩下的,那时裴宣还是黑户,上户口的事情还是裴星给办的。
连景呼出烟气,拿出家里唯一的那把手电筒,旧时卖这些手电筒的店,进得都是这种可以变换灯光的款式,毕竟花一份的价格有两种功能,可以说是很划算了。
许骄傲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不拿桶子?”
连景笑道:“不拿了,帮你抓,算是还你早上的情。”
两人走到门口,许骄傲突然神秘兮兮地将连景拽到一旁,朝外面示意,“叫上外面的那个瘦猴一起去,怎么样?”
“裴亭?”连景纳闷,“叫他干嘛,你瞧他那个懒散的样子就不是逮蝎子的材料。”
许骄傲挠挠头,“他叫裴亭啊……没事,你叫上他吧,多个人也热闹一点。”
连景虽然不明白许骄傲的意图,还是走出去叫了他一声,“喂,裴亭,逮蝎子去不去?”
裴亭此时刚将手里的西瓜放下,打了个饱嗝,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
连景说:“这家里还有第二个人叫裴亭吗。”
他像是第一次受到皇帝临幸的妃子,站起身高兴地直转圈,兴奋地凑到他面前搓手,“现在?”
连景看他手上脸上黏糊糊一片,头疼地打发他去洗洗,一回头看见许骄傲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裴亭的背影。
良久,他才发出感慨,“怎么傻乎乎的。”
裴亭洗完了手走出门时才看见连景身旁还有一个人,那人给自己递烟,裴亭笑着收下了,含在嘴里才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
许骄傲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火,笑着问他:“你叫裴亭?”
裴亭点点头,殷切地帮连景拿手里的手电筒。
许骄傲皱了下眉,“蛮好听的,就是有点像女孩儿的名字。”
裴亭笑呵呵地看着他,“我妈也这么说,当初是我爸给起的名字,他没啥文化,瞎起的。”
许骄傲突然特别专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裴亭看得浑身发毛,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跟之前连景看许秋升的眼神差不多。
裴亭心想这黑蛋不会是对自己有意思吧?转念又一想,自己也不是什么绝色大美人,一个从小被人说怂包的倒霉小孩,怎么可能这么吸引人。
连景抽着烟走在他们靠后一点的位置,他和许骄傲是一种人,那种相同的气场让他很快知道了许骄傲的意图。
他无声地笑了下,将烟蒂扔进路旁的水洼里。
裴亭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些尴尬,“怎么了?是不是我身上太脏了,还是有味儿啊……”
许骄傲收回视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没有,就是好奇……算了,你今年多大了?”
裴亭说:“十九。”
许骄傲问:“有女朋友吗?”
裴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嘲道:“哪里会有女孩子看上我啊……我这,要啥没啥的,跟着我也受罪。”
许骄傲看出他眼里闪过一丝受伤,成长中被他人多次的否定,让他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自卑来。
他安慰裴亭,“男人什么时候努力都不晚,只要肯努力。”
裴亭心想这正是我干啥啥不行的原因,碍于面子他没再说下去。
前面有一队逮蝎子的小孩,许骄傲带着连景和裴亭从村子另一头开始找,一般这个时段还没睡觉的人家都会敞开大门,任由小孩进来翻找蝎子。
裴亭提着手里装满蝎子的大塑料瓶,整个人害怕得快要哭出来,那塑料瓶没盖子,蝎子正堆叠着往上爬,不过往往在半路就掉了下去。
连景夹着一个蝎子,示意他把瓶子拿近点,裴亭闭上眼睛凑过去,生怕连景一个不注意,把蝎子蹭到他手上。
连景看见他着怂样就觉得好笑,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就这么点儿出息,蝎子离你八丈远就开始害怕了?”
裴亭狡辩,“刚才有几个就快爬出来了,要是我不注意就越狱了……”
许骄傲又来回照了照,在确定没有后前往下一家,他站在裴亭身边,打趣道:“你这么胆小,以后有家了怎么办?难道丢下老婆孩子撒腿儿就跑啊。”
裴亭说:“那我就是害怕,不跑就要尿裤子了。”
许骄傲笑道:“你干脆给人当媳妇儿吧,就你这小胆子,也需要一个人保护你。”
裴亭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也笑呵呵地说:“当媳妇儿就当媳妇儿,有人要我就行,我没资格挑剔。”
许骄傲闻言愣了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接过裴亭手里的蝎子瓶,默默向下一家走去。
一晚上下来收获颇丰,三个人在十字路口分了手,连景和裴亭回自己家。
路上连景一直在偷偷观察裴亭,这人跟傻子一样乐呵呵的,丝毫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走到一段完全黑暗的路上,连景问他:“我跟小叔的关系,你应该猜到了吧。”
裴亭一听这话,脊背绷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你说吧老弟,我到底该不该知道。”
连景被他逗笑了,上前搂住他的肩膀,带着人往前走,“知道就知道,这么紧张干嘛,这么大了我还能打你么。”
“那我就放心了。”裴亭松了口气。
连景又问他,“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恶心吗?”
裴亭还真仔细思索了一阵,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觉得还好吧……这,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他看见连景的嘴角弯了弯,觉得自己的答案得到了连景的认可,逃过了一场皮肉之苦,很是庆幸。
其实裴亭虽然看上去瘦小,脸庞却十分精致,眼睛完美遗传了李娟的大双眼皮,浓眉,嘴唇略厚,单看脸给人一种充满荷尔蒙的阳刚感。只是他平时的气场太微弱,心里极度敏感,才会让所有人忽略了他原始的美。
许骄傲是第一个发现这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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