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医用屏风和帘子在窗边隔出了一个小空间,就地蹲在地上熬药。按理说他堂堂太医院院首,熬药是轮不到他做的。
可这个药不一样,皇上每半年用一次,可以极大地缓解雨露之状,就像不曾身处雨露之中。副作用也是有的,一旦没有及时续上,下次雨露发作起来浑身便生出蚀骨之痛,信宫之处尤其。
皇上是坤泽,这件事整个大宁知道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算一个。
当年高凛在赈灾途中从地痞手中救了他们一家,还有他家祖传的几十幅珍贵药方,从那以后他就发誓一辈子跟着高凛。
他听从高凛的安排进了太医院,高凛登基后不到两年,上一任院首因家中变故辞去院首一职,他得以顺利上位。
某次高凛身体不适,他头一次替皇上把脉就得知了这个惊天大秘密,要不是他忠心耿耿,恐怕现在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吴太医,药好了吗?”肖战催促道。
吴太医收回思绪:“就快好了!”
这药是他费了老大劲儿给皇上配的,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端倪一般都是放在襄王府中,要用时再送进来,他就地熬了,襄王出宫时连药渣一同带走,连一丝痕迹也查不出来。
这次也是意外,不止怎的皇上的雨露竟然提前了半月有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仔细看好火候,吴太医将药滤进小碗中端过去。
“王爷,药好了。”
“有劳吴太医。”
肖战将高凛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给他喂进去。
已经许多年没有帮他喂过药了,肖战突然觉得现在的高凛就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其他皇子的欺负还会别别扭扭来找他诉苦,如今成了皇帝,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可怜了。
肖战也不知高兴还是伤心,多少人羡慕高高在上的皇位,可只有身处其中才知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吴太医,劳烦你去外面看看那竹髓香可有异常。”
“是,微臣这就去。”
按理这药喝下去不出一时半刻就能起效,许是今天拖的时间有点久,两个时辰过去了高凛还没醒,肖战就一直在他床边等着。
天边开始泛白,一夜无事。
清晨,殿内还算安静,可外面就不太平了。
王一博气势汹汹挡在殿门口,正在与一位招摇华丽的后宫娘娘对峙。
皇上后宫拢共就两个人,一位皇后,一个柳贵妃。
面前这人与肖战没有丝毫相像之处,眉眼间有点小家子气,应当是柳贵妃。
“贵妃娘娘,皇上龙体有恙,您请回吧。”
柳溪轻抚头上的步摇,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敢挡本宫的路?”
“卑职襄王府王一博。”
“哦~你就是陛下赐给襄王的面首啊,长得不赖嘛~”
听她这般用词,王一博不自觉也生出厌恶之感,皱眉道,“娘娘慎言。”
柳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抬腿就要进去,而王一博寸步不让,差点让她撞在自己胳膊上。
“放肆!”
王一博铁青着脸一板一眼答:“王爷有令,任何人不能进去。”
“笑话!陛下龙体有恙,本宫身为贵妃自然应该在侧侍疾,什么时候轮到襄王了?”柳溪吊着嗓子夹枪带棒说,“说句不好听的,襄王是外臣,原不该进内宫,况且他与陛下乾坤有别,这要是传到宫外头去皇室的脸面就被他丢尽了!一个坤泽,如此恬不知耻……”
“你!”王一博在外人面前嘴笨,说不过她,气得面颊通红,可还是没有后退一步。
他算是明白昨晚王爷为什么连金牌都给他了,看来现在就是用的时候,他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腰牌举至半空,大喝一声。
“御林军!护驾!”
哗啦——
上百名持刀荷剑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从两侧涌出来,将柳溪一行人团团围住。
“好啊你!”柳溪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叫着喊,“要造反了不成!”
殿前剑拔弩张,眼见一场冲突不可避免,突然门外又来了一群人。
“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勤政殿喧哗!”声音不怒自威,颇有上位者的威严。
是皇后,王一博悄悄舒了一口气。
“参见皇后娘娘。”
肖苒环视院内情状,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一博将陛下旧疾复发,襄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内的话转述了一遍。
肖苒看向柳溪冷笑一声:“妹妹在宫中这么多年怎么还如此不识礼数?”
“陛下抱恙,臣妾也是着急呀~”
“陛下的病自有太医诊治,妹妹不必着急,回自己宫里等着吧。”
柳溪变了脸色,“臣妾回去不是不行,可襄王在里头恐怕不合规矩吧?”
“合不合规矩陛下自有定夺,若不想等陛下醒来罚你,且在这闹吧。”肖苒处变不惊道。
在这深宫十年有余,她们俩一直只有对方这一个对手,彼此可谓十分了解,知道怎样戳最痛。
柳溪甩了下广袖轻慢道:“天下皆知陛下宠爱襄王和娘娘,可惜娘娘自己不争气,若能早日替陛下诞下龙子,何必需要襄王殿下替娘娘笼络圣心呢?”
“可惜啊,臣妾可没有娘娘这样的福气,也没有这样的好哥哥。”
肖苒当年被她下了药,身子落下病根暂且不适宜生养,虽说这个情况对他们兄妹和高凛来说都算不上坏事,可是一个坤泽不适宜生养,多少令她有些遗憾。
没进宫时她还总想着能嫁个如意郎君,儿女绕膝,得享天伦之乐。
现如今不仅希望渺茫,还要被人时不时拿出来讥讽,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她咬了咬后槽牙,阴测测开口:“贵妃还记得,那也应该没忘掉冷宫的滋味吧?”
当年肖苒受了伤,高凛也是实打实发了怒,一气之下将柳溪打入冷宫,要不是柳元再三求情,联合不少大臣上谏,柳溪恐怕早没命了。
柳溪突觉背后发凉,色厉内荏喊道:“肖苒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取代你!”
“取代谁?”
院内众人原本还在看热闹,冷不丁听到殿内的声音均是身躯一震,抬头向里面看去,襄王缓步走出来,周身尽是怒气。
“贵妃无视宫规以下犯上,掌嘴。”
这是要掌贵妃的嘴?好歹是正二品妃,父亲还是当朝丞相,皇后娘娘平日顶多罚去抄抄宫规,在场的谁敢掌她的嘴?
一时落针可闻,宫女侍卫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肖战拧着眉头向王一博使了个眼色。
别人不敢不代表王一博不敢,他只听肖战的。更别说刚才柳溪话里话外还敢编排王爷的不是,他实为不快,得了令二话不说大步向前。
啪——啪——啪——
抬手赏了她三个响亮的嘴巴子,一瞬间都能听到院中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柳溪捂着脸眼泪汪汪瞪着他们:“你们敢打我?!”
肖战不耐烦地说:“你算哪根葱,本王打就打了,有何不妥?”
“我爹是——”
“今日就算你爹来了本王也照打不误!”肖战怒斥,“陛下病重,身为贵妃不思替陛下诵经祈福倒在勤政殿内大喊大叫,扰了陛下清净惟你是问!”
柳溪被吼地缩了缩脑袋,像个被拔了毛的公鸡连嘴也硬不起来,在肖战那杀人的眼神中灰溜溜带着宫女回去了。
“兄长,陛下如何?”院内恢复秩序后肖苒才问道。
“服了药,一会就好了。”
肖苒高悬的心也落回肚子里,“有兄长在本宫就放心了。”
肖苒明白现下勤政殿不需要她,倒是柳溪那里还需派人盯着,“既如此本宫不在这碍手碍脚了,柳溪那边交给本宫了。”
“有劳娘娘。”
送走两拨人后,王一博才得空问,“皇上如何?”
“放心,没事的。”肖战放松语气说,突又想到他刚才的英勇,扬起嘴角夸了一句,“表现不错。”
“那……王爷是不是得赏点什么?”
肖战眉目含笑看了他一眼,从腰间解了一枚玉佩扔给他,“好生收着。”
“谢王爷!”
高凛沉沉睡了一整晚,天光大亮之时才转醒,脑袋有点昏沉。
“来人!”
肖战应声进来将他扶起来,明公公将寝殿的窗户通通打开散散气味。
高凛看他眼下已经泛起疲惫的乌青,想必是为了他一整晚都没合眼。
“皇兄,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他们兄弟之间也无需再说些场面话,高凛随即吩咐:“明德,让御膳房做些好消化的早膳来,朕和皇兄一同用膳吧。”
“诶,老奴这就去。”
卧房内昨天皇上用过的衣服床品明公公已经派信得过的宫女处理了,药渣也已经包好放在来时襄王带的盒子里。
一切处理妥当,两人来到外间闲话几句,也是看吴太医那边有没有查出来什么。
吴太医昨天连夜检查了香炉里的竹髓香,竹髓香,顾名思义,青竹的精髓。灵魂在于添加了浸满青竹信香的药材在其中,燃烧起来能够散发出淡淡的乾元信香味道。
高凛自己的信香就是青竹,使用其他乾元的青竹信香来掩盖最好不过。这么些年,一直是肖战帮他收集乾元信香,也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吴太医是中庸闻不到信香,具体使用中有没有什么不适还得结合皇上自己的感觉才能下定论。
“微臣已经仔细检查过,这次的香应当没有问题,不仅没问题,反而质量很高。敢问皇上可有感觉与之前的香有何不同?”
高凛稍加回想,新的香是前日开始用的,在这之前他原本就有点其他病症。
“前日早间朕有些头疼,应是着了点风寒,晚上明德换了新的香。燃起来的时候朕闻着很是舒心,就让他多点了一会儿。”
“说来是有些奇怪,一般这香都是卯时由明德点上,朕从来不过问,可昨天晨起朕突然觉得心里不舒坦,想闻闻这味道,就让他提前点上,可是用的时间太长缘故?”
吴太医听闻他的描述脸色一沉,原本还略带焦急的神色如今四平八稳:“香里带着其他乾元的信香,用多了总归有影响。”
“没问题就好。”肖战听他如此说也不再担心,“既如此陛下以后就少用吧,有人觐见再点也不迟。”
“嗯。”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