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林牧言吃的食不知味,心里说不上的涌起悲凉感,别墅就像一个密不透光的地下巢穴,里面关了两头凶猛嗜血的野兽,林牧言就是那个被投放的食物,在这里每呆一秒都让他有种喘不上气的压迫。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低头便是一双无力行走的腿,他残了,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林家大少爷。
他高傲的脖颈攥在两只野兽的手里,只要他们想,林牧言永远无法挣脱……
“咚——”
林牧言手中的勺子掉到地上发出轻响,餐桌上两人齐齐向他投来目光,林牧言弯腰去捡,却被抢先。
贺云烬指尖擦过他的手收起脏掉的勺子,一名佣人立马递上新的。
林牧言看着手里干净的勺子久久没有动作,他不想认命,他才不做牵制野兽出笼的肉,他要逃!
他还年轻,他的一生不该被掩埋在泥土里。
林牧言身后本就没有靠山,如今孤身一人又有何变化,他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林牧言想清楚后,不再纠结,控制着手握住勺子,正常的方法手指无力,那他就换种方式,用整个手掌的力带动勺子,成功吃下第一口食物。
晚餐吃的静悄悄,无人说话,饭后贺瑾舟又出门了,林牧言则坐着轮椅在别墅闲逛,他观察过,别墅很大,外面有很高的围墙,像是害怕里面的人逃出去。
唯一一个有光的地方在三楼,他让佣人把他推到三楼,便让佣人退下。
林牧言慢悠悠在三楼寻找,轮椅在一处亮光点停下,拉开窗帘,一束月光倾洒而下,林牧言心跳不由加快,他控制着轮椅进入月光之下。
此处是个露天阳台,今夜的月亮不算亮,点点星光隐在云层里,清风拂面,撩起林牧言一缕墨色发丝。
林牧言久违呼吸到新鲜空气,整个人放松地微眯起眼享受晚风吹拂而过的凉爽。
他也没忘正事,挪动轮椅来到围栏边,向下估量高度,最终的结果是以他现在的体质从这摔下去不死也瘫,更别说要拖着残废的双腿爬出这偌大的花园。
别墅太大了,林牧言出不去。
他果断放弃了从阳台逃跑的念头,专心欣赏夜晚的美景,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月亮了。
他睡得太久太久,不知道外界现如今是什么样子,他的朋友又过得如何,是否还记得他……
林牧言感慨着,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走到了他身后,俯身环住他的肩,凑过来亲昵喊着:“哥哥。”
林牧言一惊,刚要掰开贺云烬的手,却又是停下,“你……没关系吗?”
他声音还是那般疏离冷淡却让人听出几分关心。
贺云烬依赖的窝在林牧言颈窝里蹭了蹭,表情放松,“没关系,只要不待太久。”
他声音低哑,透出点疲惫。
林牧言被蹭的有些痒,往旁躲了躲,“嗯”了一声,轻推贺云烬的手臂,“自己找椅子坐,不要搭在我身上。”
贺云烬听话找了椅子坐在林牧言身边,两人一起仰头望着月亮,相同的眉眼,相同的仰头望天姿势,倒有几分呆萌。
各怀心事,相看无言,这么一坐便是夜色渐深,风凉,林牧言咳嗽了一声。
至从醒来后,林牧言就发现了他这幅身体脆弱的好似风一吹就倒,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这会觉得有些冷。
正当他想回去时,贺云烬已经起身,推着他回屋,“哥哥,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林牧言没有拒绝,一反常态主动和贺云烬搭话:“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贺云烬温柔的笑,“嗯。”
林牧言:“没出去过?”
贺云烬抱起他下楼,“没有。”
林牧言听的皱眉,再宅的人也会有那么一两天会想出门晒晒太阳,而贺云烬从未走出过别墅,这得多压抑。
难怪贺云烬会这般消极阴沉,堂堂贺家少爷过得这么窝囊,不知该说他蠢还是聪明。
林牧言想着,又继续问:“你不上学吗?你现在的年纪正是上大学的时候吧?难道是贺家虐待你?”
贺云烬含笑的眸敛起,笑意不达眼底,“哥哥这是想了解我吗?”
他停在房门前,并未要进去的意思,安静等着林牧言的回答。
林牧言神色自然,丝毫不受他审视的目光影响,声音轻如缥缈,甚是不在意:“哦,不说算了,送我回去。”
他美目微垂下未曾看过贺云烬一眼,漂亮的脸上略显失望。
贺云烬半晌没有动作,再出声时心神乱了:“并没有,我有专门的老师,每周日早上9点会来,下午五点离开,再过两天就是周日。”
“哥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别厌弃我。”他高大的身躯在抖,林牧言脑袋靠在他肩头,唇微微上扬。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奖励听话的大狗狗。
“知道了,放我回去吧。”
贺云烬被顺了毛,很听话,送林牧言回房,自己开心的回隔壁房间。
林牧言打开床头灯,知道了今天是周四,两天后会有人来给贺云烬上课,如果那时他向人求救的话……
林牧言难以平复激动的心,虽说有风险,但不试试,又怎知不行。
然而当天……
林牧言早早醒来,在佣人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在三楼阳台紧张又迫切的等候。
9点整时等来了贺云烬的老师,是个留着齐肩短发,带着眼镜,长相清秀可爱的年轻女生。
林牧言没有急着上前打招呼,那个女生一抬头,看见了他,从容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抹惊艳。
旋即又有些拘谨的向林牧言点头问好,林牧言回以淡淡微笑操控轮椅转身回屋。
女人目送他消失在视野里,心有遗憾,进了别墅。
林牧言回到一楼,贺云烬没有要来迎接老师的意思,还在屋。
女人推门进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林牧言,佣人全部撤下,一楼只有林牧言和她。
女人连忙自我介绍:“少夫人好,我是来顶老师一节课的二少爷的临时授课老师,我叫布纤xiān,您可以叫我小纤。”
林牧言不确定这里有没有隐藏的摄像头,只客气的“嗯”了一声,准备走,半路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
说:“可以麻烦你帮我去厨房倒杯果汁吗,我…不是很方便。”
他苦笑着垂眸看向自己的腿,布纤也注意到他坐在轮椅上,心下已经开始脑补残疾又貌美的青年怎样艰难的在这大宅子里生存,天天被大少爷脱衣服欺负,穿不好,吃不饱。
她眼神由迟疑转为激愤,义不容辞!
“当然可以,您在这等着,我去帮您拿。”
殊不知她脑补过头了,林牧言穿的是上好绸缎做的衣服,吃的也是从国外连夜请来的最会做清淡饮食的厨师。
贺瑾舟在知道林牧言吃油腻就会吐后第二天饭菜便都是为他而做的清淡餐食,贺瑾舟为此还亲身陪着他吃了两天素……
林牧言看布纤这副反应,心下已经将她摸透,不过这么一个纯良直率的小姑娘,到底能不能帮他,林牧言持怀疑态度。
况且……小姑娘要是被他连累,贺家随便一句话小姑娘就会死吧…
林牧言终是不忍心,操控轮椅转身,轮椅撞上什么,停下,林牧言抬眸,对上一双戏谑的幽深眸子。
贺瑾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就这么静静的又看了他们多久。
林牧言很庆幸自己什么都没说。
面上不动声色,冷静收回视线,“让让。”
贺瑾舟不动,长腿一伸,挡住林牧言的去路,视线在林牧言身上流转,林牧言今天特意收拾过,穿上了贺瑾舟给他准备的衣服。
白色缎面的衬衫,袖口被一根蓝绸带束着,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小片雪白肌肤,下摆松松扎进裤子,显出盈盈一握的细腰。
贺瑾舟眉扬了扬,对林牧言把自己打扮的这么漂亮深感欣慰,他的小猫就是漂亮,比外面那些艳鬼好看多了。
他今天穿了完整的正装,宽肩窄腰,西服被穿出几丝严谨的不羁,他短发打理的整齐,偏要留几缕在额前,痞里痞气,不着调。
林牧言不见他动,炙热的视线又像要将他看穿,林牧言很不自在,轻咳两声,道:“有什么事吗?”
贺瑾舟收回视线,看了眼手表,遽然抱起林牧言大步往外走,“夫人在家也是闲着,跟为夫去结个婚。”
林牧言肚子抵在贺瑾舟肩上,被扛起,既羞耻又晕乎,双手拍打贺瑾舟宽阔的背,“什么意思,我不去,你这是胁迫,我要告你!”
林牧言抗议,挣扎,“啪”的一声,林牧言脸腾一下红透了。
压抑低吼:“贺瑾舟!你竟敢,竟敢打我……你!你不知羞耻!”
贺瑾舟哼笑出声:“对对对,我是不知羞耻,但你要嫁的就是我这个流氓,怎么样?害怕吗?”
他手掌又一次用力抓揉上那团软嫩,林牧言气的脸红脖子粗,眼尾殷红,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当布纤从厨房拿着果汁出来,看见的就是空荡荡的客厅,她茫然了,不知道漂亮的青年到哪去了。
四处寻找,发现了站在大门口的贺云烬,她吓得手中果汁脱手掉到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她匆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收拾。”
贺云烬没有理会,他站在阴影与光的交界处,灿烂的阳光对他来说是炽热的火焰,他无法踏足,只能看着两人远去。
手紧紧攥起,掌心温热的液体滴落也引不起他的反应,贺云烬冷着脸转身上楼,丢下一个“滚”字,回了屋。
布纤浑身一震,手上的玻璃渣又掉回地上,她委屈的想哭,强忍泪水快速收拾好离开。
出了别墅区域就听她大声哭着像是在向谁诉苦,“老师,呜呜……我不去了,呜呜……您授课的那个少爷…呜…好可怕!他会吃人!”
电话那头,气质儒雅斯文的男人缓慢从车上下来,手中墨绿珠串不紧不慢捻动。
马上就有人上前恭敬向他问好:“范爷好。”
“范爷来的正好,新人马上到,里面请坐。”
范云渡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微微向他们点了点头,跟着迎宾员往教堂里走。
听到电话里学生的嚎啕大哭,轻蹙眉,“他吃了谁?”
布纤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回忆脑海里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润青年。
他就想个易碎的瓷娃娃,坐着轮椅,气场却丝毫不输站着的人,一颦一笑优雅矜贵,不像个病人,更像被锁住的仙人,只要松开枷锁,随时都会飘走。
她哭的更伤心了,刚心动,就心碎。
“他吃了我新认识的帅哥,他连他嫂子都不放过!他就是个怪胎!”
布纤愤愤不平,范云渡听得也频频拧眉,恰逢身后由远及近的吵闹起来,他转身看去。
只听人群里传出一道明显与气氛不符的,愤怒声音:“放开我!我不嫁!我……唔唔!”
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在此刻响起,礼花齐放,绚烂、夺人视线,那道勾人心弦的声音被埋没。
有人激动高喊:“新郎新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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