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总是过得很快，六年级在教学楼二楼，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些挑衅别的班小孩说他们是整个学校最高的人，喧闹一片。

　　沈清梦抱着暑假作业朝班级后门的办公室走，正好跟一个长的很白的小男孩擦肩而过。

　　小孩比她高半个头，皮肤很白，身上有着一种很温和的香气，是她从来没闻过的味道，不同于汗气和皂粉。

　　像是电影里设计好的慢镜头，两个豆丁大的小孩同时回过头，对视的瞬间空气中有什么无形中被连接。

　　只一眼沈清梦就移开目光，看见他端正的五官，骨骼清晰，跟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漂亮，干净，身上没有灰尘和暴晒后留下的痕迹。

　　沈清梦很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属于这里，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问伴随着上课铃声打响，她收起思绪坐回桌前，整理好乱糟糟的桌面，等着老师进来。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当那个白白净净的男生被领着站上讲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沈清梦居然无端生出一种就该这么发展的心理，昂着头淡淡看向那个人。

　　“洛星河。”那人声音犹如清泉般缓缓流动。

　　老师低头看他：“更具体点呢？”

　　男生态度端正，继续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美。”

　　最后总结：“是个人。”

　　班里安静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伴随着几个人尖锐的嗓音喊着他另类。

　　在这喧嚷声中，洛星河以一种沉稳的气质眼神，精准无误锁定沈清梦所在的位置。

　　他的视角下，沈清梦的确是书中描写那般。

　　很好认，五官端正，皮肤有些暗。

　　因为常年做农活暴晒而获得的铜色皮肤，身上总是莫名有些划痕，枯槁如树枝，面色毫无波澜如一潭死水，一双眼似乎什么都装不进去，冷漠寡淡，小小年纪看起来像老妪。

　　老师像刚毕业的大学姑娘，短直发，顾及着这男生父亲来的时候穿着西装，不像普通人家孩子，又觉得他个子太高坐在前中排不合适。

　　左看右看间跟朝讲台上看的沈清梦对上视线，动了下眉拍洛星河肩膀，“你去靠墙的位置，跟那个男生换一下。”

　　洛星河回神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沈清梦的后桌，靠墙，坐着一个戴眼镜男生。

　　“孙白，你来前面。”

　　他走过去，跟那男生擦肩而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座于沈清梦身后。

　　老师讲的课洛星河没怎么听，因为都是很简单的题目，反而下课后他本来打算骚扰前桌，奈何被一群小孩围住，个个圆脸大眼，别说还挺可爱。

　　“你叫什么来着？”

　　“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家在哪？”

　　“为什么感觉你跟我们长得怎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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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心思一个个应付问题，做一副为难的样子假笑，精准捉住人群中最爱说话最活泼的那个写下自己的名字，就此，新同学的名字在班里传开。

　　而他也终于在午休的时候找到机会，素白指尖戳了戳沈清梦后肩，在对方回过头的瞬间开口：“我没带笔和本子，听他们都喊你班长，有没有多余的借我一点？”

　　小姑娘冻着一张脸去座位掏书包，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银色钢笔和一个本子递过去。

　　洛星河的视线始终落在她五官，许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才知道，沈清梦的脸其实不冷，只是小孩子内向又少有什么表情，对陌生人的局促被误解成冷漠。

　　他接过，说谢谢。

　　“不客气。”

　　虽然脸长成了不近人情的样子，但声音却缠绕耳膜，轻声细语的，让人听了犯困。

　　后来直到放学都没能再找到机会跟沈清梦搭话，而她也在大扫除的最后一节课被老师叫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什么字不知道，洛星河想凑过去看，被那个介绍他名字的人拉去扫教学楼前院。

　　小孩子哪里会认真扫地，就在洛星河边走心扫着落叶的时候，被人抡着扫把来了一下，他揉了揉被打的后背，扭头看向空旷地面上跑着笑着打闹的人。

　　沈清梦皱眉握着扫把，无端被扫把头砸了脑袋，捂着太阳穴跟洛星河对视。

　　两个人的目光一触碰就很难再分开，她低下头捏了捏太阳穴，拖着扫把回教室倒垃圾。

　　洛星河跟着跑过去，一路追到教室，看见垃圾桶里的书包，乱扔的扫把，被推散开的桌椅。

　　“这是在干什么？”他跑到沈清梦身边，捡起地上散落的笔递给她。

　　沈清梦回了句：“不知道，打架吧。”

　　淡定的就好像被欺负的不是她一样。

　　“……是群殴你吧。”洛星河问。

　　她扭头看了眼一圈围着的人，他们嘴里说着她没责任心，不管事，是老师的小跟班……

　　他不太明白，某些污言秽语是怎么从小孩嘴里说出来的。

　　豆丁大的孩子，没成年，心智也不成熟，但是会骂人，会集体攻击一个不反抗的人。

　　人类的本性让他在这一刻产生怀疑，脸色不太好看，“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本来就是啊，家里又没钱，又不爱说话，看自习的时候就知道记名……”

　　千夫所指，众口铄金。

　　而她浑然不在意，收拾完书包侧身避开那些人就要走。

　　桌椅碰撞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刺耳又难听，几个长得有些高的男生推着桌子拦在她面前，要她跪下磕头道歉。

　　沈清梦这才看向他们，之前他们也没这么过分，应该是洛星河来了以后想要证明他们，在班级里的地位，所以才这么做。

　　她绷着唇一言不发，思考现在跑去告老师的可能性有多大。

　　“凭什么啊？”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沉而有力，“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洛星河也看出来，他们或许杀鸡儆猴，但不能杀沈清梦，所以自己站上前，把沈清梦挡在身后。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领头那个说那你跪。

　　他当然不会跪，“为什么一定要我跪？”

　　“因为这个班我说了算。”男生短发，不算瘦，但长得肉也不多，整个人面相看着挺善良的，谁知道心这么黑。

　　洛星河眉头微抬，选择道德谴责，反正他们都是小孩，“你这样要是被老师跟父母知道了，是会让人寒心的，他们会对你失望，会后悔生下你。”

　　男生皱眉，好像有些不明白洛星河什么意思，“娘们唧唧的。”

　　洛星河：“……”

　　放学铃迟迟不响，沈清梦很想走，但怕走了洛星河挨揍，一边拉着他衣摆随时准备跑，一边思考怎么劝他跑。

　　两个人不相上下的身高碾压不了任何一方，不知道谁喊了句：“老师来了！”

　　齐刷刷一堆肉脸朝教室门口看去，沈清梦抓住时机扯着洛星河的衣角就跑，他没反应过来，被离得近的揪住另一边衣角，这么拉扯下整个人身形虚晃倒在地上。

　　“靠！谁骗我们？”领头的那个男生要把气撒在洛星河身上，抬脚就要踹。

　　现在小孩怎么这么易怒暴躁呢，洛星河想着，同时打了个滚躲开，额角磕在桌椅上，倒吸一口冷气爬起来朝外跑，也不管书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