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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

  谢莹将铁盒子拖到客栈里,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看向了在二楼看热闹的顾辞。

  这段时间下来,谢莹早就跟顾辞混熟了。

  谢莹拍了拍屁股下面的大盒子,笑得十分甜美:“顾大哥,你想不想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啥?”

  顾辞十分配合:“好精致的铁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谢莹笑得十分灿烂:“是我爹爹收藏的前朝名将的剑噢,听说此剑为重剑,煞气逼人,但它却有一个名扬天下的好名字——朝澜。”

  本来打算离开的流影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谢莹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流影大哥,听说你特别懂剑,难道你不想看看这把剑吗?”

  想,当然想,但是……

  犹豫片刻,流影还是转过了身,走到了谢莹面前。

  谢莹却故作矜持,她揉了揉自己的腰,声音又软又甜:“流影大哥,我的腰刚刚背盒子的时候扭到了,现在我站不起来了,你抱我到椅子上好不好?”

  顾辞暗戳戳站在二楼看戏。

  流影听到这句话,转身就打算离开,谢莹却又再次拉住了他的衣角:“好啦好啦,你不愿意抱我,拉我一把总是可以的吧?”

  流影这才转过身,伸出了手。

  谢莹的手白皙娇嫩,她放到了流影布满疤痕和茧的手上,被流影轻轻握住,谢莹借力站了起来。

  流影打开了了盒子,在看到传说中名满天下的第一名剑朝澜时,他的呼吸都顿住了。

  “这把剑,从哪儿来的?”流影问。

  谢莹道:“我爹爹虽是文官,但却十分钦佩前朝的忠勇将军,所以四处托人花费好大的心血寻回了这把剑。”

  流影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碰它吗?”

  谢莹道:“当然可以啦。”

  于是流影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那把剑,锋刃出鞘,居然锋利如昔。

  谢莹忽然抓住了流影的胳膊,十分认真的说:“你想要这把剑吗?”

  流影点了点头。

  谢莹:“带我走,我不在乎你是谁,但我喜欢你,你带我私奔,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流影合上了剑鞘,眼中奇异的流光消失了,他叹了口气,十分耐心的跟谢莹说:“我非良人。”

  谢莹道:“你是不是良人,只有解除了才知道。”

  流影道:“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谢莹微微一笑,她指了指二楼的顾辞,道:“他是流觞的人,你也是流觞的人。”

  顾辞和流影两人都愣住了。

  流影机械的转过头去看顾辞,怀疑是他泄露出去的。

  岂料谢莹道:“我爹爹的眼线遍布全京,你们流觞确实厉害,但倘若江湖上第一杀手入京但却无人知晓,那就太危险了。”

  “我对流影大哥一见钟情,自然要知道他的身份,但见流影大哥非凡夫俗子,一定是一个厉害的人物,于是我就去了爹爹的书房,看到了密函里对流觞杀手的描述,细细看来,应该就是流影大哥了。”

  顾辞:“……”

  流影:“……”

  什么大小姐傻白甜,人精堆里长大的能是傻白甜吗?

  果然京城里卧虎藏龙,就连一个看上去弱兮兮的大小姐都不是啥善茬儿。

  流影憋了半晌,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杀手,就应该该离我远些。”

  谢莹:“我偏不。”

  流影:“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莹瞪大了眼睛:“什么???”

  顾辞也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么狗血的剧情只有小说话本里才有。

  谢莹问:“她是谁?”

  流影指了指二楼的顾辞,道:“是他。”

  谢莹瞪圆了眼睛,气得叉腰:“他是男人!”

  流影却微笑起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男男女女?”

  谢莹:“……”

  顾辞:吃瓜也能吃到自己身上?!

  谢莹眼眶里含泪,转身就跑了。

  顾辞怒了:“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写什么吗?”

  流影道:“我知道,但是她是金贵的小姐,我就是一个杀手,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走不到一起的。”

  顾辞现在才发现,流影看向谢莹时的眼睛,一直都是含笑的。

  而此刻,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孤寂。

  无言片刻,顾辞指了指那铁盒子,道:“这这这把剑怎么处理?”

  流影十分留恋的看了一眼,用手指抚摸着上面细密的纹路,半晌才说:“你妥善保管好,到时候还给她吧。”

  顾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犹豫片刻,道:“我觉得以谢淮宠女儿的成度,你还是有机会的,不再争取争取吗?”

  流影摇了摇头:“我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什么样的人。”

  “云泥之别,何必徒增烦恼。”

  流影忽而轻笑一声,道:“我一直觉得,我还是一个不错的人,但见了她,我才知道,原来再高傲的人,遇到心爱之人时,也会自卑的。”

  而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客栈外,谢莹捂住了嘴,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顾辞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若不是自己泄露了流影的踪迹,也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乱点鸳鸯谱当真不可取。

  然而他们很快就没有时间伤春悲悲秋了。

  当晚,又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这一次,换成顾辞头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徐长明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顾辞警惕起来,就目前为止,他已经听说了齐州战败,叛军押解入京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快得让顾辞没一点准备。

  徐长明开门见山:“你早就知道他们会输,对吗?”

  顾辞道:“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太浮躁了,次战必输,难道你没有预料到吗?”

  大势所趋而已。

  顾辞清楚,徐长明也心知肚明。

  在外界看来,齐州叛乱来势汹汹,叛军之首是曾经跟云南王征战四方的昔日猛将赵晋,自然是闻风丧胆。

  但是,顾辞与徐长明都看到了齐州叛军的走投无路。

  因为他们悲哀的发现,即使曾经的云南王为国为民征战沙场得百姓拥护,他的死亡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让人重视,让皇族忌惮,让百姓不满。

  但如今天下还算太平,百姓还算安居乐业,乱世才出英雄,太平盛世只会出狗熊。

  云南王一案或许让人曾经愤慨过,但过去了这么久,许多人都已经放下了。

  但总有一些事情是忘不了的,放不下的。

  比如比起百姓对云南王的崇拜与感恩,云南王死后,余党遭遇追杀,信仰骤然崩逝的仇恨更加难以泯灭。

  顾辞想过要和赵晋相认,但是他见到了赵晋才发现,他们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们的叛乱并不是顺势而为,而是走投无路的嘶鸣。

  他们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想要用自己的死,来向朝廷讨一个公道。

  然而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即使曾经血流成河,但随着斗转星移,血迹也终将被淡化。

  他们的做法,是最无用的。

  所以从最开始,顾辞就没有抱一丝一毫的希望。

  徐长明雷厉风行的结束了战乱,昼夜兼程的秘密回京,为的就是见顾辞一面。

  问问他,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自己又能帮助他什么。

  徐长明道:“按朝中现在的声势,叛军之首必死无疑。”

  顾辞道:“然后呢?”

  徐长明:“你不要以卵击石。”

  顾辞微笑起来:“我是那种不聪明的人吗?”

  徐长明深深看他一眼,道:“我会争取让他活命,倘若不行,我会留他一个全尸。”

  顾辞不言,甚至懒得再去看徐长明一眼。

  徐长明走后,流影才从隔壁房间走进来,他神色凝重,显然是听到了全部的谈话,不由得心事重重的问:“你什么都不打算做吗?”

  顾辞道:“当然要做。”

  流影:“做什么?”

  顾辞:“劫狱。”

  流影:“……你不是说你不是那种不聪明的人吗?”

  顾辞苦笑一声,道:“流影,那是从小抱着我哄着我的赵叔叔,是我父亲的友人,是我的故人,我知道我应该冷静,但是不行,他若这般死了,我又如何向我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呢?”

  流影叹了口气,拍了拍顾辞的肩膀:“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顾辞叹了口气,疲惫的道:“谢谢。”

  三日以后,太子殿下得胜归朝,羁押犯人的囚车使过,百姓们纷纷唾骂。

  流影与顾辞站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赵晋。

  赵晋受了伤,但精神还好,一直闭着眼睛,不去看,也不去听。

  顾辞道:“他们也曾经是英雄,被百姓所拥戴。”

  “而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要变了。”

  原来从天堂坠入地狱是如此简单。

  原来昔日的荣华是如此容易破灭。

  至此,赵晋才清楚的意识到,一切都在变。

  陛下在变,朝中的人也在变,百姓也在变,就连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

  还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荣华成辱,英雄作狗熊。

  原来善与恶的界限是如此不明晰,原来曾经最厌恶战争的他,居然会亲自发动战争。

  而早就现在的结果,他赵晋又能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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