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肖战在王一博府上用完午膳才打道回宫。

　　二人聊得可谓极为投缘，要不是太子派人来叫了，李源都怕他家小主子能待到晚上宫里落钥。

　　肖战走的时候，王一博站起身子强撑着要送他到府门。肖战看着他的苍白脸色，怎么劝都没用。

　　他知道王一博也是个固执的，所以便放慢了步子，二人并肩慢慢走到府门口。

　　走到府门门槛前，肖战伸手拦了王一博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王一博的伤口处说：“好了，就送到这儿罢。你好好养伤，好好喝药，若是嫌苦就吃点蜜饯。我先走了，等空闲了再来看你。”

　　戳他的手指力道很轻，王一博却觉得自己的胸口跟有小蚂蚁爬过一般微微发痒。他笑了笑，微微颔首说：“好，下官随时恭候殿下。”

　　肖战回身利索地登上马车，坐进去之前还冲他摆了摆手。

　　少年意气风发，夺目而耀眼。当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肖战的马车缓缓离开，等彻底出了视线，二喜连忙上前想要扶住王一博。王一博却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语气平淡地说：“我没事，你不用扶。”

　　二喜悻悻地收回手。他还以为他家公子是在五殿下面前逞强，却没想到他家公子走起路来还真跟没事人一样。

　　待王一博回到前厅坐下，几个下人便呼呼啦啦都在他面前跪下了。

　　王一博随手拿了一本书，无意识地捻了捻书页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李先生顿了顿说：“大人，您昨夜受了伤，今早还发了热，是我们没照顾好您，该罚。”

　　“行了，起来吧。昨夜你们都操劳了一夜，我不怪你们。”

　　王一博翻开书，朝院子外看了一眼，对着底下几人说：“五殿下说陛下赏了几个护院，应该下午就过来了。李先生，你到时候安排一下。”

　　李先生俯身领命。王一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五殿下今早来的很早？”

　　二喜连忙点了点头说：“小人早晨刚嘱咐完三喜让他看好您，五殿下就来了。那时候您刚睡深，五殿下让我们别叫醒您。都怪我们一时疏忽没发现您发了热，还是五殿下进去看您时发现的。殿下还叫了个大夫来拉着他好一通询问呢。”

　　王一博听完二喜的话又高兴又有点遗憾。他高兴肖战这般关心他，却遗憾偏偏他在那时睡深了，没看见肖战为他着急的样子。

　　他往后靠了靠，把书盖在脸上，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无声地笑了一会儿。

　　这边肖战被太子催回宫，他把那朵绣球交给李源，嘱咐他务必把这花插在水里好好养着，这才去了东宫找肖颂。

　　到了东宫却被告知，太子方才被皇帝派去京郊某地处理事情了，估摸着得三天才能回来。

　　两兄弟前后脚一个出宫一个进宫，就这么擦身错过了。

　　肖战没着急离开。他在东宫转悠了两圈，摸了件他皇兄藏得小玩意。

　　那是一个玉雕的小荷花骨朵，只有手巴掌大小。最精妙的是，轻轻一按顶端，外面就跟四片荷花花瓣一样打开，里面藏着的整块玉被雕成深山寺庙老和尚，简直是巧夺天工。

　　这是他皇兄前几个月从洛州带回来的。肖战当时一眼就看上了，肖颂却当着他的面，封入小盒放进了自己榻后的暗格里。

　　肖颂说若是肖战这次校考策论考个第一，他就把这个给他。肖战当时“嗯嗯”答应了，现下趁着他哥一走就直接顺手牵羊了。

　　他自小便是如此。若是眼馋喜欢的东西，就必须尽快搞到手。

　　这样虽然不好，但是奈何他天潢贵胄又颇为得宠，没人舍得也没人敢纠正他的毛病。于是，他长到这么大，骨子里的占有欲和霸道已经演化成了习惯。

　　肖战来东宫次数多，他没肖颂严肃，东宫的太监宫女都喜欢逗他。这次见他拿东西，几个宫女看着他故作叹气说：“等太子回来发现这小玉荷花不见了，把奴婢们都砍头后，还劳烦殿下每年帮奴婢们烧点纸祭拜一番。”

　　“诶呀。放心吧，有本王在呢，你们尽管把错推给我。”

　　肖战拍了拍胸脯打包票。他从盒子里把小玉荷花拿出来，随意往上一抛，再随手接住。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经对这个到手的小玩意没那么感兴趣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自给自足的事。先前太子也跟东宫的下人说过，若是五殿下来这儿翻个什么东西玩，不用拦着，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就行。

　　故而这次下人也没拦他，跟他玩笑几句就把这位娇贵的小祖宗送出了东宫。

　　肖战手里跟盘核桃一样盘着小玉荷花往外走，正好碰见太子妃回东宫。

　　太子妃是太子的青梅竹马，自幼也算是看着肖战长起来的。肖战见到她笑的小兔牙都露出来一点，走到她面前叫了一声“皇嫂”。

　　“颂哥早晨还跟我念叨殿下来着。只是陛下催得紧，他就先走了。”

　　太子妃笑着看着肖战。她见肖战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视线往下打趣地看了一眼肖战手里攥着的宝贝。

　　“我方从母后那回来。母后说若是见到殿下，就让我同你说声，请你去她那里。殿下快去吧，别让母后等急了。”

　　肖战知道他皇嫂看到他又拿了个宝贝，于是“嘿嘿”一笑，行了个礼往椒房殿去了。

　　“你这个小混蛋，整日就知道乱跑，也不知道来看看母后。”

　　皇后坐在桌前，看着肖战咕噜咕噜地喝米酒桃胶煮小圆子。她嘴上虽然说着责备的话，眼里的柔情都要溢出来了。

　　隶朝推崇孝贤，故而皇子想要看自己的母亲不是很难。再加上当今皇帝和皇后是结发夫妻，相识相守几十年，肖战是小儿子，更是对他格外骄纵些，所以肖战出入椒房殿很自由。

　　“母后，我哪里整日乱跑了？我可是每日都乖乖去国子监上课了。”

　　皇后拿帕子帮他擦了擦嘴角，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了一句：“小滑头。”

　　待到肖战吃好了，皇后让下人收拾了空碗，都退出殿外。

　　屋里只剩他俩，肖战就顺势滚到了皇后怀里。皇后不喜熏香，却极其喜爱花。她每日待在皇帝给她建的花殿里侍弄一堆花，故而她身上总是带着各种花香气，极为好闻。

　　皇后捋了捋肖战的头发，悄声问了一句：“王少卿伤的重吗？”

　　肖战点了点头，他玩着手里的小玉荷花，“重。儿臣早晨去看他时，他都发热了。”

　　皇后对肖战知道体贴人的表现很欢喜，她拍了拍肖战的后背说：“受了伤发热很正常。战战平日一定要小心，万不可受伤知道吗。”

　　她嘱咐完，看着桌子上盛开的水仙叹了一声，“这华香月，倒真是个勇敢的好姑娘。长得漂亮性子也好，只是可惜了，家门不幸又摊上那么一群歹人，平白多了这么一劫。”

　　皇后难受地慌，肖战起身安慰她说：“母后不必忧心。皇兄审了案子，华香月破例不需被流放了。从此天地之大，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就是了。”

　　“如此甚好。”皇后压了压声音，悄声问肖战：“这王少卿，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华香月跳出来指正蒋华茂？”

　　肖战也往他母后那凑了凑，小声地说：“母后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和王大人去醉仙娥吃饭，我向他说了蒋华茂纳了外室乐不思蜀，许久没回府的事？”

　　皇后点了点头，肖战接着说：“我当时本意是想让王一博抓了蒋华茂的小辫子，胁迫他主动把那桩牛的案子给和解了。这桩案子是三哥故意让蒋华茂胡搅蛮缠的，无论怎么判，蒋华茂不松口，案子就结不了。如此拖下去，定会引得父皇不悦。所以，既然解决不了，那就给蒋华茂找点麻烦，让他自应不暇不得不放弃。”

　　喝了口茶，肖战继续无奈地说：“也是他今日跟我说了，我才知道他做了什么。谁知他一个在京毫无根基的人，居然敢买通蒋华茂在外那处宅子里的小厮。那小厮与华香月一说，华香月就直接找准时机去大理寺闹了。这样一来，直接把蒋家双家都拉下水了，他不遇刺才怪。”

　　肖战想起那人把自己折腾的惨兮兮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火气上涌。

　　皇后听完肖战的描述沉思了一会。

　　她拿了把剪子修了修桌上的那棵盆景小松树，“此招虽险，却是合了陛下的心意。有陛下在他身后，王少卿自然不必顾忌。况且只王少卿一人，定然扳不倒两大世家。恐怕在你提醒王少卿之前，他早就与陛下做好局了。”

　　肖战眉头皱了皱，带了些恼意说：“父皇怎么如此...”

　　话还没说完，皇后就捏住了他的嘴巴。她轻嗤了一声：“陛下能把他的皇子都当做棋盘上的棋子，只为铲除他心中记恨的世家，他早已失去本心了。”

　　她说完，笑着把肖战往怀揽了揽，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我的儿，母后不求你以后有什么大作为，只盼着你以后万事看开，莫要像你父皇一般固执。”

　　肖战乖乖地回到：“知道啦，母后放心便是。”

　　皇后看着肖战无聊地摁着自己手里的小玩意，她探究地说：“这王少卿，还真是青年才俊，有勇有谋。战战觉得，此人如何？”

　　肖战根本不咬他母后抛下的钩。

　　他摇了摇头说：“别想了母后。他是给父皇办一不小心就流血的事的，儿臣可不想染指。”

　　皇后看着肖战但笑不语。知子莫如母，她才不信肖战会对一个他不感兴趣的人这般上心。

　　只是这层窗户纸她也不想点破。

　　太阳慢慢落下山。她唤来下人，让小厨房晚膳多做几道肖战爱吃的菜，随后她捏了捏肖战的脸蛋软肉。

　　“近日京城死伤太多，杀虐太重。三日后，母后打算去静安寺礼佛，战战要陪母后去吗？”

　　肖战跟只猫儿一样伸了伸腰，点了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