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暮俨然习惯了在山中的岁月,来这第一次看见这么大块肉,心中难免激动。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今天这顿得好好对待。
在林中拾一堆枯枝落叶,引燃星火放于灶台中,烧干净肉上残余的猪毛,再从偏房外一公里处的溪流打上两桶水。
一桶烧热,一桶备用。
水涨后掺些生水清洗猪蹄,想要炖出无异味的猪脚,清洗这一方面可得占去一半的时间。
用水反复清洗,用刀来回刮去表皮多余的污垢,再除去不需要的部分,一套动作下来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了。
她将猪蹄和猪腿肉分开,分别用来炖和炒。
鹭遇晓不怎么做饭,基本的调料却还是有的,只是瓶身表面都蒙上一层灰,于知暮打扫干净那些边边角角就开始放辅料炖猪脚了。
按照经验来看想要入口软烂,得炖半个时辰起步,那些粗壮的枝干燃烧成木炭刚好够这段时间。
正好,前些天她闲来无事四处走时,在西南两公里处看见小片的野生蒜,乘机去找找。
她顺着记忆去寻,途中有一段路并无高大树荫,而是杂草丛生。不知为何,走到这时,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
也许是没了树木遮挡,所以风力较大吧,于知暮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不要多虑。
“咳咳……咳”
似有人咳嗽,带着急喘。
声音从杂草中传来,随着咳嗽还能看见不远处晃动的草丛,位置很好确认。
于知暮驻足了好一会,犹豫自己该不该去查看,如此深山之中,她害怕那咳嗽声只是一种引诱,她若去就中了圈套。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遇见危险毫无抵抗能力,容不得半点差错。
于知暮抬脚轻轻地离开,等摘取到野蒜回来,路过草地时,隔着几米却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附趴在浅草处。
之前的咳嗽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于知暮见对方露出的半张脸沾满鲜血,整个人毫无生气,想是死了或者快死了。
“……救我……救救我”地上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看着于知暮,断断续续说完后又闭上了双眼。
这回光返照的现象可把人吓得不清,不过,这女子的长相为何越看越觉得熟悉。
于知暮走近女子,用手抬起对方的脸,下一秒却慌乱地收回手。
说不清是欣喜、恐惧,还是震惊。
林……晚!
那个和她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分享零食,彼此倾诉苦乐,相互依偎的挚友。
于知暮手稿被烧时,林晚第一个来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难过;后来状态不好成绩倒退了好几名,林晚默默陪着她挑灯夜战;放学回去路上,遇见黄发小伙拦路,林晚总是把她护在身后,与那些人斗智斗勇。
说来奇怪,林晚明明和她一起长大,却比她成熟更多、知道更多、勇敢更多。
于知暮曾好奇问过她为什么对什么事都能做到胸有成竹,对方眼波流转,最后认真说道:“我只有变得强大,你才会一直需要我。”
当时不懂话中之意,现在回想起来,却忍不住热泪盈眶。
林晚懂事,却从不讲大道理,她会用行动告诉于知暮很多事情该如何去处理。
于知暮的某些生活方式、处事习惯都有林晚的影子,包括料理。
同在乡村,林晚父母常年在外,时常往家中寄钱,条件自然比于知暮优渥许多,于是她会偷偷做饭,带给于知暮。
可惜上了高中之后,林晚身体病弱便没继续求学,悄巧父母在外地买了房,就带着一家人搬过去,两人从此断了联系。
之后于知暮去了大学,也很少回家,可是某天奶奶却打来电话,她接下叫了几声不见对面回答,以为是按错了。
谁知,电话那头却传来久违的声音,“知暮,好久不见,我是林晚,我走之前答应你下次回来带一株甜梨,我们一起种在山上,等它长成了,我就教你做梨水。怎么样,要不要回来我们一起挑地点种下?”
对方的声音很虚弱,却还是如从前那般温柔,于知暮第一次产生了归心似箭的感觉,她匆匆赶上车,却没想到自己会永远失约。
而在这个时空里,居然有和林晚长得一样的人,还是说,她就是她。
于知暮扶起女子,让她躺在自己膝上,眼前这人奄奄一息,自己想救人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下唯一能救她的或许只有鹭遇晓,可鹭遇晓有这能力却不一定有这心,她日理万机,先不说有没有回来,就算回来了,她生性多疑,万一再看出这女子不是寻常身份,事情只会越发恶劣。
于知暮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废物,她把女子往怀里靠了靠,紧紧抱着,生怕透着冷意的风夺去女子最后一口气。
“林晚,没事的,没事的,你会醒来的,不要怕。”她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自己。却在这时,看见女子长裳下似压着一个小绿瓶。
于知暮伸手够起小瓶子,瓶上塞着檀香木制成的瓶塞,瓶身刻着一株风铃花,小巧而精致。
晃动几下,能感受到里面装的是液体。
毒药还是解药?
于知暮没有轻易打开,她轻喊几声怀里的女子,没想到女子煽动了几下睫毛,可就是睁不开眼,她似努力在与命运做着抗争。
“醒醒……”于知暮再次呼唤。
良久,女子终于睁开眼。
“对吗?”于知暮不敢耽搁分毫,把瓶子停在对方视线里。
“是……”女子声音虚弱到听不见,于知暮从对面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于是利落地打开瓶塞,把药喂了过去。
女子只轻轻抿了一口,便不再张嘴,于知暮明了地把瓶塞塞上,物归原主。
她没准备马上离开,也不打算把女子带回去休养,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静静抱着她。
没想到抱着抱着,或许没人说话,居然生了困意。
“林晚是谁?”
于知暮睡梦中听见有人说话,她缓缓醒来,看见天色已晚,几个时辰前还气息奄奄的女子,此刻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冷冷地坐在一旁,手里悠然擦拭着一把短刃。
“你无大碍了?”于知暮坐起身,却不敢有太多动作,这女子昏睡时明明看着很温柔,没想到清醒来却带着一丝凌厉的杀气。
是自己一时思念过甚,昏了头,这女子永远也不会是林晚。
“今日,多谢你。”女子收起短刃,转而从袖口掏出一袋银两,“够吗?”
于知暮微微摇头,“银两在山里不比谷米重要,我一个山人,不需要这些。”
她救人的初衷只是觉得对方像林晚,如果对方是另外的长相,那么她还会救吗。
也许,也会。
女子收起钱袋子,“我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你需要什么?”
这女子性格的某些方面和鹭遇晓还有点像,不过明显处事比鹭遇晓成熟许多。于知暮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鬼使神差地回道:“我要一株甜梨”
“甜梨?”女子再次确认,确保自己没听错。
“对”于知暮几乎斩钉截铁。
女子确认无误便站起身,看了看天边,“我该回去了,如果我们会再见面,我再把它给你。”
……
于知暮回到坛中时,天完全黑了下来,周围静悄悄的,也不见显吾在林中休息,她以为鹭遇晓还没回来,没想到推开偏房的门,一抹绿色就坐在灶台前。
灶台的火早已灭了,墙上挂着的油灯燃了一半,鹭遇晓这次回来得很早。
“你去干嘛了,怎么才回来?”
果然等到了对方的质问,不过鹭遇晓神色并不严肃,只是普通的询问,细听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抱怨。
她在埋怨什么。
于知暮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常,伸出手里的东西,“我去找野蒜时走远了,不小心迷了路,绕了些时候。”
鹭遇晓一听对方是迷了路,顺势从怀里拿出一支骨笛,“下次找不到路就吹响它,我听见会来找你。”
于知暮怔了一下,心里的某些偏见被打翻,无论怎样,鹭遇晓始终只是一个远离尘世被人当做山神敬仰起来的人,她认知里的好坏都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教的,除去一身本领,与寻常人又有多大不同呢。
如果之前把受伤的女子带回来,只要与她说明清楚,她又何尝不会去救。
过于猜忌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这锅里的东西很香,我回来时在坛中就闻见了,只是久不见你归,又不知你是在煮还是在卤,所以没有动手,现在可以吃了吗?”鹭遇晓问。
原来她埋怨的点在这,以她的性子,喜欢的东西就应该马上入嘴,却偏偏等了这么久。
这是在夸厨艺好,虽然鹭遇晓可能没这层意思,但她向来说话直接,听话者早已领会,于知暮含笑道:“热一热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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