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遍大殿，众人连忙行礼。待到天子说了“平身”，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宴席开始，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底下觥筹交错的场景。一片其乐融融，倒真叫他生出几分如今天下海晏河清的错觉。

　　他高坐明台，抬手举杯，杯中琼浆玉液微微晃动，冲着下方新钦点的几个人说：“众爱卿一人做首诗罢，若做得好，朕重重有赏！”

　　说完他又补充说到：“诸位不必拘礼，只管做的喜庆些，热闹些。”

　　皇帝此言显然是被今日新科状元大雁塔的题诗弄得有些不快，此话便是要敲打新及第的学子。

　　按照名次从状元王一博开始。

　　今晚他倒没做出些惊世骇俗的诗，稍一思索边开口说道：“宫花压帽金牌重，舞妓当筵翠袖轻。银瓮春分官寺酒，玉杯香赐御厨羹。小臣涓滴皆君赐，惟有丹心答圣明。”①

　　合了皇帝心意，龙心大悦，当即赐了宅院金银宝器，惹得众人又在心里纳罕。

　　“这位新科状元，今日大雁塔题的诗是真如五皇子所说的那般简单，还是颇具逆反之心？”

　　待几人都做完诗后，筵席继续。天子和臣子饮酒正酣，局面慢慢变得热烈起来。

　　丝竹声悠扬，舞姬腰身柔软。

　　不过肖战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宴席上没有他爱吃的东西，坐在他旁边的太子此刻已经下场，和底下臣子轮流敬酒，独留他一个人颇为无聊。

　　随意喝完杯子里太子特意安排的低度甜酒，肖战脑子也变得有些昏沉。他向来不胜酒力，即使是甜酒也基本只能浅浅喝一杯。

　　今日折腾了一天确实有点乏了。肖战用手支着脑袋，刚想抬头看看王一博在做什么，结果还没看见，就发觉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年小公子，有何贵干？”

　　肖战晃了晃脑袋，看着面前明显气不顺的骠骑将军之子年如发。

　　因两人自幼时起就臭味相投，再加上肖战母家和年家有亲戚关系，因此两人一直是知己好友。

　　现下见知己好友气不顺，肖战身上也是累乏的很，他不想听年小公子絮叨，只想草草打发了这位“狐朋狗友”。

　　谁知太子恰巧回到座位，他见年小公子站在肖战面前，就以为是两个小孩有话要说。于是他捏了捏眉头，对着二人压低了声音说：“去找个地方玩吧，若是没吃饱，就去母后宫中吃点糕点，待会也不用回席了，皇兄替你们向父皇说了便是。”

　　肖战原本不想跟年如发去玩，但听到他哥说不用回来了，一时间觉得年如发在他耳边唠叨几声也无所谓了，左右他回宫也是躺着，年公子的絮叨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于是他故作难受地站起身，晃悠了两下就被年如发装模做样地搀住了手臂，可见两人默契十足，此事绝不是第一次干。

　　肖战想要从座位后面悄然离席，谁知年如发竟然非要抽风似的搀着他往筵席中间走。这下许多人都在看他们，气得肖战咬着牙想使劲给他一脚。

　　结果没走几步，他突然感觉年如发停下了步子。肖战原本闭着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发觉年如发居然搀着他站在了新科状元面前。

　　王一博原本就一直悄悄注意着肖战的动向，本来见他和年如发的亲密互动觉得喉咙发酸，此刻见年如发竟把两颊绯红的肖战搀到自己面前。饶是他素日再沉静，此刻面对这个场景，也紧张地一时忘了呼吸。

　　肖战心里也是十分纳罕，这个年如发今晚到底吃错什么药了？难不成他要学曹植，走上七步，来到学富五车的新科状元面前做首诗让他评价一二？

　　二人此刻心思比算盘珠子打的都响，结果就听见年如发气沉丹田，下巴一昂小狐狸眼一挑，对着这位新科状元，极为轻蔑地发出一声：“哼～”

　　发完颠后也不管新科状元怎么看他，直接搀着石化的五殿下大步离开，威风凛凛得仿佛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肖战和王一博内心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道声音：“不是，他脑子，有疾吧？”

　　两个人离了筵席，消失在众人视线后，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肖战一把推开搀着他的年如发，伸了伸胳膊说：“本殿累了，你走吧，自己找个地方玩去吧。”

　　年如发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是骠骑将军之子，拽着肖战袖子一把就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强压着他作势要往皇后的椒房殿去。

　　“好啊，我都进宫了你还不请我去你宫里坐坐。是不是想让我去给皇后娘娘告状，就说你今日强拉着太子哥哥去茶楼，差点误了太子哥哥的正事？”

　　年如发拿了五殿下软肋威胁人，肖战不想大晚上带着一身酒气去扰了自己母后，只得带着年小公子回自己寝殿。

　　肖战寝殿距离东宫和椒房殿都很近，不过他的寝殿有个稀罕之处，便是他的寝殿外是一大片水池。等到了夏天，里面就会挤满开的浓淡适宜的荷花，因此这寝殿也得名为莲漪园。

　　从外边走到莲漪园内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水上长廊。

　　晚风习习，肖战站在长廊上，远远看见水上小亭子里点着蜡烛挂着夜明珠。桌上摆了个素色白玉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桂花。

　　见伺候他的宫女含含和旦旦二人拎着个木漆食盒向他们迎面走来，肖战露出个笑往前迎了几步。

　　“二位姐姐，怎么来这里迎我了？”

　　二人走到肖战和年如发面前福了福身子。

　　含含笑着说：“回殿下，方才皇后娘娘来过。娘娘原本想着殿下今晚定然早早离席，便带了小厨房新做的桂花糕来咱们这儿等您。但是方才连贵人省亲回来，说是带了许多新样式的簪子叫各宫娘娘去挑。皇后娘娘就先回椒房殿了。”

　　旦旦抬了抬手里的食盒引着他们往小亭子走，边走边说：“娘娘特意嘱咐了，说您饮了酒回寝殿后定会嫌热，闹着要用凉水沐浴。现下特意让我们在这等您，去小亭子凉快凉快，再吃些糕点垫垫肚子，一会用热水沐浴完再好好睡一觉，明日还要早起去国子监读书呢。”

　　肖战刚刚走了一路也醒酒了，此刻往亭子里大马金刀地一坐，捻起块糕点塞进嘴里，看着年如发一脸“有屁快放”的样子。

　　“殿下，本公子今日对着你这一池子荷花发誓，以后定然不会让那个新科状元好看！”

　　年如发恶狠狠地嚼着嘴里的糕点，肖战看了眼自己池子里已经枯萎的荷花枝子，一时间静默无言。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新科状元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今日他游街时我向他抛花，他居然挡开了！你知不知道那朵天山红花有多么难得！今日它开得正艳，本公子就把它折下来了，这个新科状元好不识好歹！”

　　素来呼风唤雨的小公子何时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年如发喝了口茶，眯了眯狐狸眼说：“倒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都不识货。”

　　肖战皱了皱眉头，莫名觉得年如发说的话有些刺耳。他自袖中滑出一把乌木扇子，往前一伸敲了敲年小公子的脑门。

　　“人家不接你的花就不接你的花，你何苦要想法子百般刁难人家。”

　　年如发轻哼了一声，拽过肖战手里的扇子展开给自己扇了扇。肖战见他看着远处自己房檐下挂着的新得的画眉鸟，眼睛跟狐狸见到鸡似的越来越亮，一刹那计上心来。

　　年小公子爱鸟如命，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鸟。

　　“好哥哥，你看那画眉鸟如何？”

　　肖战令人把那鸟笼子拎来，里面画眉鸟活泼地跳来跳去。年如发盯着那鸟说：“说吧，想求我做什么？”

　　“若是你不给这位新科状元使绊子，我便将这只画眉鸟赠予你如何？”

　　年如发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显然没想到肖战居然会为一个毫不相识的状元郎求情。

　　此事一出，瞬间转移了年如发的注意力，今日那朵白丢的金贵的花在此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你为了他这般向我卖好，难不得，你也瞧上了那状元不成？”

　　年如发越想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站起身围着肖战兴奋地转了两圈，边摇扇子边说：“你若是喜欢，那我便让给你好啦。不仅如此，我定要给你的聘礼再添十朵天山红花！”

　　年家小公子财大气粗，肖战无奈扶额。他拉了拉年如发的袖子，感叹了一声说：“你可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月倒映在水中，微风拂过水面，撞碎了一轮满月。

　　“如今边塞匈奴蠢蠢欲动，形势不明。父皇却对边塞不重视，一心想要栽培寒门士子，却忘记世家大族往前追溯百年也是寒门出身。”

　　肖战无奈地叹了口气，年如发此刻也冷静下来，收了玩笑姿态。

　　他是将门之后，却被家中老太太宠的有些不成器，也是因为老太太不想家中满门忠烈无人继承这百年门楣。但是他父兄却是实打实地在战场上杀过匈奴，耳濡目染下对匈奴一事看得比朝中许多文臣都清楚。

　　“这些日子，那匈奴可又来...”

　　年如发话还没说完，就见肖战在唇边抵了根手指示意他噤声。他顺着肖战的目光回身看去，只见长廊开始处灯影晃晃，好像是几个侍卫和太监提了灯围住了个人。

　　“殿下，你在这稍安勿躁，待我去看看可是有什么刺客。”

　　年如发关键时刻倒是靠谱，他挥手召来身边侍卫让他们看好亭子里的肖战，刚想迈步出去却被肖战扯住了袖子。

　　“那么多侍卫太监，若真是刺客他们早就喊人了，我同你一同前往便是。”

注释①：出自元代诗人萨都剌的《赐恩荣宴》

猜猜是哪个醋缸一晚上都忍不了，来老婆家里找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