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屋檐下的雀鸟被一声女人的喊叫惊得飞走。
这是一间循规蹈矩甚至有些潦草的小院,是东赢寡妇的家。
恰好过路的王娘子急忙将肩上担子放下,挥舞着杆子靠近小院。
这寡妇青天白日的,怎会发出如此凄惨的嚎叫。
王娘子平日胆大,同一条巷子的,自觉责任重大,便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
说时迟,转眼她便推了门进去。
四周寂静。
然而,刚摸进去一个喷嚏的时间,就见刚刚王娘子手中的竹扁担被从院门内投了出来。
紧接着王娘子边嚎叫,边死命追上自己丢出门外的竹扁担。
脸上肥肉荡起阵阵涟漪,口水四处挥洒:“有—鬼—啊!”
——
晨起的阳光斜着,只洒了那个院子细细糊糊的一条线。
半杯茶的功夫后,这条窄窄的炉彷小巷就拼好了故事的雏形,并马不停蹄地扩散流传开去。
芳禹擎二十一年,睦茸城,允氏女允东赢,产下一胎,乃枯杂草团而成。
“允东赢?那个寡妇?产下一子?”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将手中茶盏放下,下巴咧得老长磕在桌上。
这寡妇生孩子…还是,头一遭听说。怪,怪新鲜的哈。
“是啊,一个草团,她上辈子莫不是稻草人?”他旁边留着一小撮嫩胡子的小哥撇了撇嘴搭话。
“还是会动的草团—”另外第三个人摇着头,凑近那个垮了下巴的人,慢悠悠地补充道。
这是哪,这是睦茸城,数百年来从未听闻过奇异灵怪之事;这是哪,这不是睦茸城!一朝兴起,寡妇都生孩子了,它该是要改名了。
那毛头小子的下巴仍旧是抬不起来,脑海里的惊诧打着转闪了过去,又转了回来。
于是炉彷小巷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鬼胎小巷,这条窄窄的巷子人流本就不多,现在更是七零八落。
而隔了几片地的另一条小巷深处,也是如此一派破烂不堪之景。
穆灼然在一片混沌中撕开双眼,她晕眩得难受至极。
好在入目之景寡淡昏沉,不至于再度刺晕双眼,只是眼睛短时间内还是适应不了光线的涉足。
她只好再次闭上眼睛,又养神半盏茶的时间。
再次清醒过来时是因为身侧的异动。
好像有一只狗在往她腰窝处拱,窸窸窣窣的小动作特别恼人心神。
穆灼然忍了又忍,火气在积攒到能支撑自己起身的时候,她便“嚯”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怒目而视。
第一眼就给她愣够呛,这是哪?
第二眼身体跟着弹射起步,直击横梁。
刚刚往她腰里蹭的是什么,不是狗吗?
不是狗的话,又是一团什么东西?穆灼然僵直直地瞪了一眼又一眼。
外星人?还是一个留着哈喇子的怪异小孩?或是树懒?
此刻它正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爬着。
而这里,明显不是她家。整个画面极其诡异不正常,穆灼然咽了一口唾沫,将那个疑似怪兽的小东西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又一遍。
就算是畸形小孩,气质也不该如此阴嗖。
怵着胆子,她摇摇晃晃站起身,猴跳着躲开了那团人鬼不分的东西,大门虚掩着,她想也没想便撞了出去。
然而,像只半路夭折的哑炮一样,她只是冲出去一瞬,便灰溜溜地折了回来。
现实确实骨感。
上天或许纵她做了场现代的梦,抑或是让她实现了灵魂穿越。
结合两者,约等于失心疯。
然而这个世界还等不及她的轨道平衡,便有人硬闯了车厢,且在她毫无防备的亲何况下。
“啪!”
突然有人将极其清脆的一巴掌刮到了穆灼然脸上。
于是她在这里的人生便从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开始,正式地清醒。
“野糙妇!”嘶叫声同着风声刮过穆灼然的脸蛋。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发现自己好像瘦得跟没吃饱的毛猴一样,一巴掌便被扇得东倒西歪。
人瘦脸上也粗糙,那一巴掌刮得她生疼,因为脸上仅仅一层薄薄的皮,力度没有任何缓冲,直接通至骨头,真是疼得她想把骨头抽出来。
但她粗糙的脸颊好像也给来人的手掌磨得发疼,对面那女人尖利的撕叫声恼羞成怒。
女人堪堪止住欲要再扇的冲动,转头将力量全部灌注到嗓门里尖声道:“姓穆的—到底是乡野村妇,别以为老娘怕了你这妖奸邪术,想让我跟你一样养个怪胎鬼子?你倒是睁开你瞎了的狗眼看清楚,老娘可不糙!一把火我就把它烧得精光了,你个猪脑子还嫩了点,要不我送你下地狱再多修炼个几年…”
一句接一句,满嘴讽刺挖苦,毫不留情。
这他妈哪里放出来的疯狗,穆灼然脑子渐渐清明,怒上心头。
自问她品行端正,也从未在外面惹下过不三不四的事情,如今却无端生了个仇家,倒是有趣。
她扯动眼皮抬头看向那个嗓音尖利的女人。
从下往上,视角几乎垂直。穆灼然看见那人傲慢低垂的脸庞,不屑与愤怒爬满了她的眉眼,连嘴角都溢出讽刺。
可是,穆灼然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女人,从未见过。
那么,何来之仇。
正要反唇相讥时,口腔中却弥漫起腥味,穆灼然猛地转头吐了一口唾沫。
定睛看去,“果然是血”
那个站着的傲慢女人见状,表情曲扭起来,一言不发上前一步踩住穆灼热的背,用力扭动脚跟,狰狞道:“多吐点,你造出来的鬼玩意儿也需要喝水不是吗,我会让它将你吐的血全部喝光的,哈哈哈哈哈”
那女人边说边往旁边那个正在四处爬行的小怪兽投去一个鄙屑的眼神。
空气中飘荡弥漫着难闻的味道,穆灼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脑中转过百种反击措施,但半死不活地被人踩着,她连聚力都异常艰难。
眼看那个傲慢女人又要将注意力拉回,穆灼然心念电转,紧急冲破喉管束缚,从萎缩的声腔中挤出几个残缺的音:“你说…他啊,他是我从你那里偷回来的,要喝…也应该是喝你的血…”
那女人愣了一瞬,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随即脸色大变,恼羞成怒:“啊—闭上你的烂嘴”
那女人气急了,腿上松力,待要重重在穆灼然背上再踩上一脚。
却不知何时翻了局势。
穆灼然当然不给她机会,那个转瞬即过的刹那间,她几乎牵动了全身的肌肉和力量,抓住那条胆敢踩她的狗腿,一把扯了下来。
那傲慢的女人跟着摔了个狗吃屎。
穆灼然喘着粗气翻身压了上去,抓过手边一切有体积的物体,哐哐一顿乱捶,直把屁股底下的人捶到连喊猪叫。
但是,好景不长。
捶这几下给本就虚弱至极的穆灼然累得够呛,眼看就要摁不住“砧板上的猪”,她脑子不得不飞快运转想下一步的对策。
这间隙,那女人已经渐渐回过味来,穆灼然暗道不妙,正打算放手一搏时,一团不明物体徐徐滚了过来…
是拱她腰窝的小怪兽。
只见它整个身体,从原来横着的椭圆状变成了竖着的椭圆状,同时伸出身体里两只短短的“触手”,学着穆灼然摇晃头部。
疯狂地开始捶起了那个疯女人…
别的不说,这小四不像,力气怪大的,一砸那是一个坑啊,恨不得给人凿成千洞石窟。
“啊—”女人尖利的嘶救声冲出天际。
院外好不容易停落墙头的胖鸟,被那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吓得七上八下地扑棱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穆灼然的手僵在空中,一时不知所措,脑中快速闪过两个念头:要拦着呢,还是要鼓励一下呢。
哎呀,给人愁坏了。
结果一晃神,就让底下那女人钻出胯去,连滚带爬逃出门外。
临了,门外远远荡来回声~“好好好,你们走着瞧…”
疯女人一走,屋内便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屋内尬尬地恢复了原始的样子,穆灼然和那坨小怪物觑了一眼,半晌静谧后,它就流着口水爬开了。
穆灼然默默给它鞠了个躬,良久良久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东西,嗯…挺潦草的。
怎么形容呢。
比如啊,别人是女娲甩出来的泥点子,那么他就是随地拉出来的屎坨子,或者是,随手抠出来的一块草皮。
不过,好歹还能看出一点人的样子。应该不是怪物,吧。
穆灼然脱力地坐在地上,怪诞的一天怪诞地过去了。
她不太顺利地在屋角找到了老鼠哥的“垃圾桶”,翻了半天拈出一块能下嘴的东西稍微裹了一下肚子。
然后便是半晌头脑空空,出了门尝试往远处走去,又顺手得了个惊天动地天塌地陷紫金锤般的好消息:那小怪物不但不是怪物,还是她的儿子…
这里所在的地方,称云珍小巷,她打听到,这边的人很穷。
其实不用说,她也看出来了。
巷里蔓延的都是难以言喻的味儿。
那个撅着腚挑破烂的大娘告诉她,“这个呀—是你的小孩子—小穆啊,你,你这儿,是不是又不转啦?”
大娘腾不出手来,只以小眼睛笑吟吟地看了穆灼然一眼,用下巴朝她脑袋的方向努了努。
…
笑笑笑,你脑袋才有问题。
五雷轰顶也不能形容太过炸裂的剧情。
直到大娘又撅着腚走过去,她才不情不愿地提溜起那坨小东西的“手指”尖,回了那个门都被劈走一半的家。
二十一世纪的她,只是吃了顿菌子,从此喜提贵儿,翻身当起乞丐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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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