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陇南司的旧时记忆,早已很模糊了。
这人是陇统手下带出的最为出色的一个,万该在周家兢兢业业候着,处理手下事安排妥帖,现今重逢,裴逸并没有多少喜悦。
陇南司不曾跟自己知会过,显然打定了她不会准许,偷摸过来还是在明面,乱了她思路。入口被裴逸挥手,屋内缚结阵启,那几个伤痕累累的掉在地上的人被忽视丢弃,烛火明亮闪动,忽的猛摇曳起来,不待陇南司多言,裴逸拉扯对方的领口,一掌五指红痕落在他脸侧。
因力道头部歪斜,陇南司瞳孔先是放大,而后轻轻颤动,眼角泛红,就这姿势也不挣扎。论起他的自作主张,裴逸尤厌恶他的事先隐瞒不漏风声,自己手下的势力若都不能全然把握,裴逸不如不回东城。
连带着方才,她更觉应该烧死那几个听命行事的。落针可闻静的只剩轻微呼吸,被裴逸瞪着,高她一头的少年犹如鹌鹑,缩肩细声道:“我…想给王子个惊喜……”话毕,要不是领子被她拽着,总有种此刻会跪下磕头祈求原谅的趋势。
裴逸见惯了他示软俗套,手下松力,高大的身躯不带犹豫跪在地面,一边脸微微肿起,好在没吐血,这场面裴逸不可能纡尊降贵给人擦,莫脏了地才好。
瞥了跪的无比端正的陇南司,一副认错不改的犟种态度,裴逸半遮唇瓣,嗤笑道:“惊喜?”抬步至他身侧,手掌轻按在陇南司肩膀上,催念于一点,灵力聚焦手心,那处生出炽热感叫生灵本能远离,跪着那人身躯微微佝偻,面色惨白,头上汗珠渐生。
灵力本具备排外性,何况他们行属不同,裴逸催动火焰灼烧他自肩膀接触那处,如滚油落入小缸水中,陇南司没有抗拒,只是默默受着,手心攥紧掐进掌心,唇被咬出血痕,面无血色。
比起较为容易治愈的肉身痛楚,修士更惧精神损伤,引灵损体,损的是他人体魄灵力,对承受一方可谓没有丝毫好处,除却能练练精神力。
“怎么,舍不得你在周王府的弟兄,赶着送死陪葬?”裴逸撤了灵力,低眉看他,一脚狠狠踹在陇南司胸口,淡然吐出几字:“感情用事,不堪大用。”
低首迎着裴逸的嫌弃,陇南司抿唇跪在地上,心中憋屈不敢多说,只怕被察出细微,被裴逸怒意下烧的渣都不剩。
他隐瞒行迹假意仍在东城是真,却并非为了那群闲人,非亲非故,陇南司看的真切,他是裴逸一派的人,注定要兵戎相见的一日,对敌人心软?陇南司可不蠢。
心绪繁杂之际,裴逸坐到椅上,屋内的椅子都被她授意下加了软垫,呷一口茶水,长睫微敛,淡然扫过他。倒影垂在地上,从这角度入目是他挺拔的背脊肩头,垂下头后乌黑的束在一起的发冠,抿着唇,瞧上去几分不服欲言又止。
再观她,望去不见一点失态,裴逸永远是那副沉着姿态,她又踹了一脚,才道,“直说就是。”
陇南司恍惚了一刹,低首看不见表情,嘴唇翕动半晌才道,“王子…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吗?”抬头对上裴逸轻松神色,她勾唇饶有兴味道,“顾念旧情?”
陇南司又不说话了。裴逸总觉着他这话里瞒着自己什么,却堪不破,陇南司不说,她可以自己查。
她俯首,指尖抬起他下颚,陇南司面色紧绷,面色渐渐不自然,眼神飘忽她当做没看见,搁下茶杯,裴逸离他有一寸距离,不带波澜的语调,“陇南司,我做什么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祈祷你瞒着我的不是大事。”右手祭出玄铁短刀,抵在他脖颈喉咙青脉处,冰冷铁物接触脆弱,激起陇南司一阵战栗,裴逸抬手,收了阵法。
屋外候着的伙计早等候许久,裴逸起身,背对着门,只淡淡道,“进。”
于是,着粗布衣裳,束一头黑发赔着笑肩头还搭着块洁净抹布的店小二推门进去,入目的是桌旁留个孤倨背影一身玄色黑衣的散着拒人千里气息的裴逸。古色古香的房内,屋门紧闭,于她对立,还有个同样黑衣跪于地面的男子,瞧不真切。
只匆匆看眼,便能知这男子也气质不俗,眸中透着温柔无措,万不该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表露,尤其他开门闹出动静,那男子都没分他半个眼神。
一时,伙计读出了几分暧昧不明,他看着被裴逸勒令起身,尝试着又跌坐回去,面上隐忍不发的陇南司,脑中思绪翻飞。裴逸看已经不知飘到何处的店小二,提起地上一摊烂泥的陇南司就丢过去,突如其来情况下,伙计表情崩塌,险些没因为接人两个一起摔地上。
“关柴房。”饮下冷尽的茶水,如同诉说一件寻常事,裴逸道。这变故令伙计摸不着头脑,夹杂不正经的那些叵测全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怜悯,他叹口气,颇有些不忍,“这,这不好吧?”
迎着裴逸,正面诉说伙计仍是怕的。分明瞧着娴静雅致的一人,却令人无端生惧。他咽口唾沫,才缓缓解释,“这,不合规矩吧?这位公子…你们,客官,你们二人折腾了一下午,这位公子瞧上去需要大补,就这么用完…嗯,关柴房,似乎不妥。况且,这柴房,也不是用来关人的地方……”
要是这位公子在里头出个好歹,追究起,他们店还怎么做生意?
一道凌厉风刮过,直直越过伙计穿进他身后那道木墙。那一瞬,伙计很后悔他的多管闲事,身子僵硬了,面颊被擦过的地方流下血迹,他正欲抱头镇定一下,裴逸的声音传入耳中。
“够了?”她说。
头脑僵硬转过去,甚至忘了扶陇南司,重物躺倒在地上,伙计急的眼中只剩下正挤进房梁的那点瓜子大小的黄金,周围隐隐冒着烟。
他拍脑门,哎呦一声,急急扶起支撑不住的陇南司,朝下面唤了一声,讨好着道,“没问题没问题,这位客人,别说住进柴房,便是重修柴房都没问题!”
裴逸张唇没说话,她清楚这群人软肋,所幸攻其弱点省些烦事,倒是没有包陇南司吃住的打算。此人算是她的竹马,知晓她女子身份,但万不该私自行动,所以算是小惩处警戒。她没杀他已表明态度,现在懒得计较太多。
两三个壮汉上楼,也不怕客人瞧见就把人抬下去,那位目睹场景的伙计搓搓手,替她掩门。
“客人可要用晚餐?”伙计问。
今夜灵力用的有点多了,裴逸的狼狈样历历在目犹在昨日,多补充些精神总不会错。她抬步朝后山那方走去,撂下句,“上些能吃的补菜,你们看着办。”
伙计哎了一声,替她阖上门,忽又蹦出一句,“那客官那位相好…”
剩下几人不用留了,既然队伍奸细铲除了,那几个定然留不得。她开门,最后二字入耳正巧和着微风送入她耳,她不甚在乎道,“与我何干。”说罢,祭出灵力召法器,步下缚结阵,外边的人听不到也进不来此处,除却布阵者,修为以下无法破解。
抬手,她催动法诀,巨大的火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包裹几人,如同地下坚不可摧的牢狱,就在伤口愈合希望降临之前,连同曾被灼烧的地方一齐燃烧,布成了难以逃脱的天罗地网,被亲主亲手弑杀,最后一根稻草被连根拔起,连挣扎嘶吼皆被缚在绝望里。
屋外的人自然不知屋外的情境。
伙计喊了几声,里边没答应了。脑中浮现裴逸那张不太清晰的面庞,到底没敢继续,只当二人闹了脾性,万幸没得罪这有钱的主,下楼去了。
而后,这位伙计不出意料的,被一楼喝茶饮酒嗑瓜子听戏的几名客官拉住,迎着几人同他何其相似脑补一场大戏的目光,伙计摇首,“别问我,那两位贵人的事,我一个子都不会透露。”
半刻钟后,伙计看着满当当银钱的赏钱,嘴都笑歪,满座宾客私语,比起往日热腾。去了柜台寻管事,连请了四旬假避难。
如此的,裴逸的危名没传出去,心思深重无人道,负债无人诟病,玄衣俊俏的白面小生,头回在边疆之外的地方以无名小卒名头出名,被强加上龙阳之好的污蔑名头,有薄情负心郎挂钩。那些无所事事的男女虽不爱听这类事,就怪在着实离谱,传的人故事各有千秋,便是日后的青邬镇地方官,也对此奇男子略有耳闻。
被污蔑的始作俑者打坐了有半时辰,便开始推演法诀。于这些子虚乌有她其实不在乎,便是那伙计亲口在她面前谣传,裴逸也不会动怒,她的心情很好。
要是是修士,日后的孤魂野鬼,她不计较,既然跟她扯上关系,助她修行增进,成养分又如何?
不过是布衣平民。她粗略扫过那张地图,要是下手还是一网打尽的好。此处划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裴逸早有打算。日后若不能收为己用,裴逸便以这借口推覆这地方,也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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