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这么坦然，反倒是弄得肖战有些不知所措。他依稀记得那天清晨，在酒店的大床房醒来时，因为看见身边熟睡的王一博太过震惊，逃也似的离开时只简单打量了一眼。

这几天他因此吃不好、睡不好，始终绷紧一根弦，完全不敢松懈，生怕睡下后得知情况的王澄江提着把刀来砍他。

肖战完全不记得那晚发生的具体过程，只能凭借临走前打量的那一眼大概判断，自己肯定把王一博弄得乱七八糟的，不然怎么从肩膀至后颈都有一块一块的红痕和牙印。

太不是人了，王一博甚至比他要小六岁。

六岁，相当于王一博刚上小学，他已经要准备小升初了。

肖战正沉浸在自己“不做人事”的深刻反省中，手机又嗡嗡嗡地震动几下。垂眸一看，王一博连着发来几条信息。

——方便打电话吗？

——我有事想和你说。

——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这么快就要兴师问罪么。肖战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后回了句可以打电话。

其实在这件事中，最该率先联系对方并道歉的应该是肖战才对。可他实在不敢面对这个比自己要小六岁的小男生，总感觉自己烦了弥天大错，难以补偿。

不过倘若是王一博主动来找他，他自然也不能推脱，否则显得他特别胆小怕事，这不是作为年长者该有的风范和气度。

要冷静一点、冷静点……才怪呢。

“战哥。”两人打通电话后共同沉默着，直到王一博低沉清爽的嗓音打破尴尬的薄膜，肖战才从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回过神。

他慢吞吞松开自己因为紧张而攥紧的衣角，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面上却端的十分沉稳冷静，“嗯。”

电话那端的人停顿，没有说话。就是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沉默，让这通电话的微妙程度更上一层楼。

王一博好不容易续上话音，但哪怕隔着电话，肖战也能听出他声音的细微颤抖：“战哥，你……还好吗？”

肖战哑然，过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问的是什么，干巴巴地客套着：“挺好的，你呢？”

“我也还好。”

按理说，如果面对的是不算熟悉的人，话聊到这里，肖战就会主动寻找理由结束这通完全没有意义且称不上愉快的通话。但是此时此刻他面对的人比较特殊，他既不能主动挂断，又不能催促对方将话说完。

谁让是他犯的错。

想到这，肖战郁闷地扶额，叹气，主动提起那天的事：“你……嗯……一博，请允许我暂时这样称呼你，毕竟你要比我小六岁。那晚的事情全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强迫你。非常对不起，你想要任何补偿，我都可以接受，且我能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王一博沉默着，一声不吭。

见状，肖战以为是自己又强行将他拉回了那段痛苦的回忆，只好柔和声音，继续说：“你哥那里，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起码你哥到时候也只会对我发脾气，不会迁怒于你。我也可以向他解释，这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与你无关。”

“……为什么？”王一博听完，只能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肖战不明所以，刚想问什么意思，就听见对方带着颤音反问：“那你第二天早上，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走了？我以为醒来……能看见你的。”

因为难以解释原因，肖战正苦思冥想该怎么去圆这件事，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后半句话的古怪。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办法为自己的逃避做辩解，只能轻声道着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

抿唇，“不过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我毕竟要比你大上几岁，无论如何我都该主动承受这份责任。所以我不会逃避了，想要什么补偿你可以随时和我说。”

“我不要补偿。”王一博情绪似乎不对，说话声音一直保持在一个稳定值，甚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到令人可怕，“我是成年人了，可以对你负责的，战哥。”

肖战一震，脑袋瞬间嗡嗡叫起来。

什么叫，可以对我负责？

王一博像是猜准了他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说：“战哥，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那天晚上我来接你的时候，你醉的不轻，坐进车里就想亲我。我猜，你应该把我认成其他人了。但我不在乎，能和你独处已经是我意想不到的的惊喜了。”

“我也不用任何补偿，因为这并不是你单方面的强迫，我很情愿和你发生任何关系。”

这一句句话倘若有实体，或许就是一把把重锤，恶狠狠地、不由分说地砸在肖战头顶，将他的意识砸得血肉模糊。

他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半句话，连个简单的字音都难以发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脖子。

在肖战对王一博浅薄的认知和印象里，王一博对他而言不过是好朋友的亲弟弟。确实如王澄江所说的那样，他们两人在以前是见过面的，但次数并不多，可能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他和王澄江是发小，又是最好的朋友。以前在天北市读书时，他不习惯去别人家做客，所以王澄江经常有事没事就往他家里跑。

但他也偶尔去过几次，去的那几次，他都见到过王一博。所以他也算是见证了王一博从小豆芽大小长成大树般结实高挑的半个哥哥，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王一博扯上这种关系。

太荒谬了。

若是王澄江知道，肯定会手刃他，再打断王一博的腿。因为王一博是王澄江最喜欢的弟弟，再生气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但他不一样，王澄江生气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肖战幻想完事情暴露后王澄江怒火中烧的画面，刚回神，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将电话挂断了。他给不了王一博任何答复，也不敢给。

他特别不敢相信王一博竟然会对他有这方面的心思，毕竟两人这二十几年真的没见过几面，王一博却能坦然地对他说出那些话。

肖战登时觉着自己的世界观要崩塌了。

倏地，他想起什么，猛抬头看向来接自己的助理。莫名的，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如果有铁锹，肖战特别想挖个洞钻走。他扶额，一个头两个大，半警告半叮嘱地对助理说：“刚才听到的，不许说出去。”

助理跟了他好几年，对他的脾性很了解，忙点头答应，不再做声。

这个事情来得太突然，肖战被砸得措手不及。最要命的是，因为这事，他今晚上还失眠了，在床里辗转反侧大半夜睡不着觉，最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到达公司。

他打着哈欠从电梯出来，正准备往专属办公室去，刚走出几步，就看见一道身影等在办公室门口。

那人穿的简单，是很平常的男大学生穿搭。不过戴了顶黑色鸭舌帽，露出的侧脸能看出他甚至戴了黑色口罩和墨镜。双手插兜，低着头，脚虚虚地踢着不存在的东西。

如果不是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肖战可能会认为他是闯进娱乐公司的不正经狗仔，谁大白天穿戴如此整齐。

肖战蹙紧眉头走过去，对方却抢先一步感知到他的靠近，回头看见他的瞬间，动作局促起来，轻轻地喊着：“战哥。”

这一刻，肖战整个人都裂开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而下一秒，肖战又看见对方将墨镜摘下来别在衬衫外套的胸口袋里，扯下一半口罩，露出那张精致的面庞，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一、一博？”肖战不动声色地与对方拉开点距离。昨天那件事他还记忆犹新，现在的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王一博，没想到王一博自己找过来了。

王一博像是没看见他的动作，点点头，乖乖地解释：“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没给我答复就把电话挂了。所以我来找你，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的答复。”

明明口吻柔和平静，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如此的掷地有声。

肖战头疼地皱眉，面对王一博，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毕竟王一博是他最好朋友的弟弟，又在一周前和他发生过那样的关系。

于情于理，他应该好好和王一博说清楚。

“首先，我得明确告诉你，我是直男，对同性没有任何兴趣。”肖战认真道，“就算抛开性别不谈，你那晚来接我的时候应该也知道了，我去酒吧是因为和之前谈过的女友分手了。我暂时还没有准备这么迅速地投入到下一段感情，这样很不好。”

“况且你又是……阿江的弟弟，还比我小六岁，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说到这，他才是真的有点头疼了，“答复我给你了，你现在赶紧去忙你自己的工作。”

王一博不是肖战创立的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此时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到他的公司找人，若是被有心之人拍下并传播出去，对王一博会有很不利的影响。

肖战并不是关心他，只是单纯不希望自己耽误了谁的星途。何况是王澄江的弟弟，也算是他半个弟弟。

王一博全程平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说：“我知道，你顾虑我们的关系被我哥发现，但我不怕，我也不在意。在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面对被发现的风险了。”

肖战哑然，“一博，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真的对你不感兴趣，我是直男，只喜欢女人。”

“嗯。”王一博说，“我知道的。”

“那你……”

王一博认真严肃地打断：“在喜欢上你之前，我也只喜欢女人。”

肖战彻底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