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跟我说,”高强的表情就像是初中生在做微积分试卷,“凶手是你和你的线人演了一出戏然后躲在案发现场的厕所里抓到的?”
王一博点点头,“总结下来是这样。”
“可你好像没找我申请搜查令。”
“我先去医院看了死者父母,得到了他们的口头允许,然后才进的死者家。”
“但你上午回来告诉我,你在周鸣和李小玲那边都没什么发现。”
“我只是觉得他们都有嫌疑,但没证据,所以才要引蛇出洞。”
“可就算被你们抓到去卸载窃听程序,周鸣居然直接就承认自己杀了人吗?他的不在场证明我们找技术科看过很多次都没有问题啊。”
“这个么,”王一博低下头,不自觉笑了笑,“是用了一点‘沟通技巧’。”
“沟通技巧?”即便写着解题思路,微积分试卷对初中生而言显然也还是一张天书,初中生放弃了,高强点了点头,钦佩的表情里有小小尴尬,“你刚来一天,就发展了线人,还抓到了谋杀案的真凶。看来是我小看了你的本事。但你那个线人……没问题吧?”
王一博收起笑容,恢复了冷静的模样,“一次性的,”他说,“我只能保证他这次没问题。”
“线人费你好像也没找我审批?”
“不要钱。”
高强第N次懵住,“不要钱?”
“他是热心市民,所以不要钱。”
周鸣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真实情况与他和肖战猜测的大差不差,唯一有出入的地方在于,周鸣很早就在监听自己未婚妻了,远在死者勾搭上叶子书之前,而李小玲也确实暗中向周鸣透露了许多二人亲密往来的细节,相当于往火堆里持续不断地倒油。
“周鸣这小子也是可惜,名牌大学毕业,工作也不错,女朋友劈腿就踹了再找呗,怎么这么想不开?”组里年纪最大的老付给嫌疑人录完了口供,回来办公室就忍不住大发感慨:“我看要不是这个闺蜜背地里煽风点火,周鸣都未必有勇气去杀人。”
老付当了三十多年刑警,前线追凶的经验很丰富,所以王一博看得出来组员们都很敬重他,连高强也给他面子,叫他一声“付叔”,但做到这把年纪看肩章还是个二级警督,说明后二十年基本没再升过,现在王一博知道原因了。
原因就是老付的这张嘴。
“俗话说防火防盗防闺蜜,还真是一点不假。”这张持续输出、旁若无人的嘴,“最毒妇人心呐,你们年轻人平时都提防着点,女人狠起来,真没男人什么事了。”
“周鸣半年前就在监听自己未婚妻了。”王一博说,“他早就感觉到对方的敷衍,却因为虚荣心不舍得分手。一个心理健康、本性善良的人,无论怎么被人煽风点火,都不会想到要去杀一个无辜的人。”
“脚踩两只船也算无辜啊?”老付自嘲地笑笑,拖椅子发出很大声,“呵,年轻人的世界我是不懂咯!”
王一博没再接话,高强走到他身边,敲了敲他桌子,示意他借一步讲话。
“老付年轻的时候是个工作狂,”高强在楼梯口悄悄跟他说,“三天两头不着家,老婆跟别人跑了,所以对这种事很敏感。老人家咱们就让着一点,他说什么你听就好了,行吗?”
“抱歉高队,”王一博说,“我知道了。”
高强拍拍他肩膀,走了。
“Tonight”晚上六点半开门营业,但客流量真正上来要到九点以后,所以肖战也没提前过去,而是独自去了徐记大排档吃晚饭。
他喜欢吃这里的重庆小面,有家乡的味道,一个礼拜总要来个三四次,老板娘都认得他了。
“还是老样子,一碗小面,一盘清炒时蔬,一根烤玉米?”
肖战看着努力朝自己奔来的小狗星星,说:“今天再加两串烤鸡翅,不用撒佐料。”他笑着伸出手,星星就往他身上扑,残缺不全的一条前腿搭在他手上,口中发出兴奋地喘息。
“鸡翅给你吃好不好?”肖战抚摸着小狗的颈子,柔声说道:“你想我没有?我这两天遇到一个你的同类,但没有你乖,一直对我很凶。”
星星本是路边流浪的小土狗,常在这附近找吃的,几个月前被过路汽车轧断了一条前肢,被老板娘送到隔壁街的宠物医院,但八千多的手术费是肖战出的。医生说狗狗只有一岁,之后就被老板娘收养在家里,现在已经变胖了不少,也活泼了许多,比如听他说有人对自己凶,就会吠叫着表达生气。
“不过他是个好人。”肖战笑着安抚小狗,“你不可以凶他哦。”
他吃面,星星就趴在他脚边啃鸡翅。吃到一半,肖战去口袋里找纸巾,却摸出来一张纸条。
是王一博昨天写给他的电话号码。
“不想再见我一定要说出来吗?就不能放在心里啊?”肖战对着那张纸条吐槽,“臭小狗!”
纸条被他揉巴揉巴放在一边。就在这时,肖战注意到隔壁桌来了几个男人,为首的胖子一只脚有些跛,应该是老大,因为他是第一个坐下的,还因为他坐下之后就开始分配任务,这个点菜,那个买酒,还掏出脏兮兮的50块纸币给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弟,说:“六耳,去买两包软中华,不够的你先垫着,回头给你报销。”跟50块钱一起被掏出来的居然还有两个避孕套,和一张印着“红楼一梦”的精致裸女名片,一同又被胖子老大塞回口袋里。
六耳显然敢怒不敢言,但也显然已习惯于此。几个人起身的时候动作都很大,塑料椅狠狠刮蹭着水泥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让星星受了惊,连鸡翅都顾不上啃,躁动不安地站直了,转着圈吠叫,刚好挡住了六耳的路,结果男人竟飞起一脚把刚满一岁的星星踢出两米开外,嘴里还在骂:“死瘸狗别挡道!踹死你!”
不远处有两个一起吃饭的女生看见,站起来制止他:“喂你别踢小狗!”
“给老子把嘴闭上!”六耳凶巴巴地指着他们,“两个肥婆,干死你们!”
强与弱在瞬间发生转移,敢怒不敢言的成了两个女生,她们气得饭也吃不下去,起身拿包走人。而可怜的星星呜咽着,瘸着一条腿跑回店铺,缩到角落里去了。
小小插曲并未得到胖子老大的任何关注,那家伙正口若悬河,向一众跟班们分享自己昨晚的美妙经历,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能干,找的妞如何如何带劲,如何如何让自己爽翻天。
肖战把揉成一团的纸条摊开,重新折好,去柜台结账,站在六耳身后扫了柜台上的支付码。然后回到座位上,拿起剩下的半瓶啤酒凑到隔壁桌,坏笑着问了句:“哥,你说的不会是‘红楼一梦’的可卿吧?”
“是袭人,胸大的那个。当然可卿也不错。”胖子笑得很猥琐,“你也是那常客?”
“以前经常去,现在手头紧,换地方了。”肖战说,“红楼好是好,就是贵。”
胖子的小眼睛里放出光来,“你找到性价比更高的地方了?哪家?”
“性价比杠杠的!”他凑到胖子耳边,说:“全套才一百。”
胖子震惊,摆出口型:全套?一百?!
“但要熟人介绍才有这个价。”肖战说。
“兄弟,”胖子笑眯眯地跟他碰了碰酒瓶,“相遇即是缘,给哥推个微信呗?”
“看哥是爽快人,没问题!”肖战正要去掏手机,看见六耳买完烟正往回走,他一下子瞪大眼睛,然后从座位上弹起来,边讨好边后退:“抱歉哥,我这……纯属个人消遣,没想害人,您千万别……放小弟一条生路……”
胖子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哥,您慢用,千万别跟条子……啊没事,没事。”
肖战盯着六耳,像耗子盯着猫,没一会儿已经退出老远,胖子到底是当老大的,没那么好糊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搭着他肩膀问:“怎么了兄弟?什么条子?”
“我……”肖战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我不敢说……”
“这里是哥地盘,不会有谁敢动你,你照实说。”
肖战指着已经坐下来开始喝酒嗑瓜子的六耳,“那位小哥,也是哥的手下啊?”
“跟我半年了,他怎么了?”
“他在给条子当线人,是哥批准的吗?”
胖子一怔,“什么?”
“昨天半夜我在这附近的一个巷子里看见他了,他在和条子碰头,那条子给了他一张纸条,还有三百块线人费。对了,”肖战小小声说,“他称呼人家‘王警官’,还说坚决配合组织完成年底的扫黄指标。”
胖子脸色铁青,问他:“你确定?没看错人?”
“绝对没看错,他把钱和纸条都塞外套口袋了。”肖战说,“他昨天穿的也是这件。”
胖子点了点头,拍着他肩膀说:“谢谢兄弟,暂时没你事了,有空再联系。”
“哥您千万别动怒,和气生财嘛。”肖战好心劝道,“可能是个误会,再说他刚刚也未必就是在拐着弯儿骂你。”
胖子本来都打算走了,一听这话又折回来,问:“他刚说什么了?”
“就是……‘死瘸狗’,‘肥婆’……但他肯定只是随口一说……”
他话没讲完,胖子已经转头走了。
肖战回到店里,把缩进收银台底下的星星抱起来,坐在角落位置,安慰它,给它顺毛,检查它是否受伤,同时关注着店外的状况。
胖子已经回到桌边坐下,在问六耳:“你口袋里有什么?”
嗑着瓜子的六耳一脸懵逼,“啊?”
“把你口袋里所有东西掏出来,放桌上。”
六耳虽不明所以,但不敢不从,当他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傻眼了。
胖子却更在意和百元大钞放在一起的纸条,抢过来摊开,往桌上狠狠一拍,“这什么?”
六耳仍旧处于蒙圈状态,“我不知道啊哥,像是个……电话号码?但这不是……”
他话没讲完,胖子已经把号码拨出去了,手机开着免提,响了两声,就有熟悉的声音传出来:“喂?”
“是王警官吗?”胖子问。
“是我。哪位?”
“是负责扫黄的王警官吗?”胖子又问。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
“是有线索要提供吗?你可以直……”
胖子左手按掉电话,右手一巴掌扇出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有一种与体重不相符的轻盈,扇地六耳坐不稳摔倒在地上,半边脸迅速红起来。
“哥我没有……”
胖子把纸条撕得粉碎,抓着六耳衣服就把人上半身从地上拎起来,“老子带你发财带你爽,你他妈给条子当针,送老子去坐牢是吧?还想抓我的袭人!抓我的可卿!”
说一句,就扇一个耳光,把六耳打得吱哇乱叫。
“我没有啊哥!”听声音是快哭了,“那不是我的东西!”
胖子把他往地上一掼,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吩咐手下:“把他给我拖到车里去,别让他喊太大声。”
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弟一左一右,把鬼哭狼嚎的六耳架走了,塞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面包车里。胖子啃了两口烤羊腿,又喝了半瓶啤酒,外套一脱,也上了车。
大约十分钟后,车门打开,六耳被踹了下来,其余手下这才上车,和胖子老大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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