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戚许

方一鸣和林延青来到了戚许的住处，方一鸣敲了敲门。

  “您好，有人在吗？”

  结果敲了半天也没人回答。

  “老方，踹门吗？”

  “得了吧你，又不是抓犯人，行事别那么鲁莽。”

  方一鸣再次敲门。

  “您好，有人…”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下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男孩，他头发蓬乱，穿着一身休闲的套装。

  “请问，戚许在吗？”

  “我就是，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来找你打听一些情况，他姓林，我姓方。”

  “警察？进来坐吧。”

  戚许将二人领进房子。

  “二位先坐，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好。”

  两人先坐在沙发上，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小声说话。

  “不是说这小孩病了吗？怎么我看着挺正常的？”

  “可能这发病是一时时的吧…”

  “思铭！”

  两个人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声。

  “什么？他喊游思铭？”

  “嘘，别说话。”

  两个人齐刷刷看向在厨房的戚许。

  “思铭，我在给他们倒水。”

  “小戚，凉水倒太多对身体不好，给两位警官倒温的吧！来加点热的。”

  一问一答，完全不一样的语气，竟然来自同一个人。

  “一个人？老方，这就臆想啊？”

  “也可能是人格分裂…他们两个真的有很深的情感羁绊，住都住在一起。”

  “哦对了老方，信息查到他们两个都属于留守儿童。”

  “都是留守儿童？和陶稚元一样…”

  “没错，游思铭生前和这个戚许既是挚友，也是室友，在一起生活很长时间了。”

  两个人正聊着，戚许拿着水来了。

  “二位警官，喝水。”

  “谢谢同学。”

  戚许坐下来。

  “二位要问什么？”

  方一鸣坐直来，微笑着。

  “家里现在还有别人吗？”

  “有的，我室友也在。”

  方一鸣点了点头。

  “你室友叫游思铭吗？”

  “对。”

  “你们关系很好吧？”

  “是。”

  “那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善良，很照顾人，像个大哥哥。但平常总唠叨我，又像个老妈子。不过他平常其实也是个很调皮的人，很活泼。”

  戚许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似乎只要提起游思铭，他就会很开心。

  “你觉得他正直吗？”

  “当然，他是个很正直的人。”

  “那你有听说过他举报的事吗？”

  戚许听到这句话后十分疑惑，他摇了摇头。

  “什么举报？我不知道？他没出事吧？他举报谁了？”

  “那关于他的谣言你听说了吗？”

  “谣言？思铭是个很正直的人，不可能会有谣言？”

  方一鸣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他的记忆很有可能停留在了举报之前，得问问他举报前的事。 ”

  方一鸣又重新开口。

  “戚许。”

  “嗯？”

  “你知道游思铭跟你们学校的什么人有特殊的关系吗？”

  “特殊关系？您指的是？”

  “比如纪予舟，你认识这个人吗？他是游思铭的好朋友。”

  “认识的，他是思铭的好朋友。”

  “嗯，还有吗？”

  “还有俞硕，他跟思铭关系很好，思铭帮过他的。”

  “俞硕？”

  “对，就是我们学校俞老师的儿子。”

  “哪个俞老师？”

  “俞天任俞书记。”

  方一鸣眼球微颤，转头看了一眼林延青，二人对视后轻点头，林延青立刻带着电话离开了房间。

  方一鸣留在房间里，他看见戚许乖乖地坐在原地，抚摸着一支笔，那支笔的笔盖上刻着“游思铭”三个字。

  “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是吗？”

  “嗯。”

  “为什么这么重要？”

  “因为他救过我。”

  “救过你？”

  “嗯。”

  “可以跟我说说你跟他的故事吗？”

  “好。”

  “很早之前，我长的很黑很瘦，总被学校里的人欺负。那个时候，我很不自信。我真的很羡慕那些能够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话剧演员，看见他们意气风发，看见他们光鲜亮丽，那个时候我很羡慕他们，也很讨厌我自己。我常常会去剧院里，站在舞台上，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那些演员念过的台词，想象着自己跟他们一样闪闪发光，可是我不是。我很自卑，也很脆弱。”

  “可突然有那么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站在剧院的舞台上朗诵着，但讲到一半我忘词了，我站在舞台上局促又紧张，却突然有一个人，接了我的下半句，而那个人，就是思铭。”

  “他当时就站在观众席上，微笑着看着我，替我接词，鼓励我完成了下面的表演，结束之后，他就站在观众席上为我鼓掌，明明当时剧院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我却感觉那掌声响彻了整一个剧院。”

  “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为了朋友。后来我了解到，他跟我一样都是留守儿童，并且也很热爱戏剧。他是我在这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朋友，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上西羲。后来他开了一个戏剧社，他是社长我是副社长。戏剧社办的很好，大家在一起很快乐。只是后来毕业了，戏剧社也散了，但后来上了西羲以后，我跟思铭还是在一起。”

  “我记得在我最自卑的时候，思铭他对我说，任何人都有闪闪发光的权利，你要相信你自己的优秀，要对自己有自信，不要去顾及那些流言蜚语，因为你本就足够优秀。”

  “后来上了高中，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帮助过很多很多的人，我刚刚说的纪予舟跟俞硕都是这样。”

  “哦？他和俞硕有什么故事？”

  “俞硕有抑郁症，喜欢自残，思铭救过他。”

  “后来思铭安慰过他很多，他渐渐的不再自残了，可惜抑郁症没好，不过他把思铭当朋友。”

  “抑郁症？你知道他为什么得吗？”

  “不知道。”

  “那游思铭知道吗？”

  “不清楚，思铭没和我说过。”

  “嗯，好的。你这里有没有游思铭亲笔写过的东西？”

  “有的，我让思铭拿给你。”

  “好。”

  戚许转身去到一个房间门口。

  “思铭，我进来了。”

  “思铭，警官让我拿你写过的东西。”

  “这个是吗？那我拿走了。”

  方一鸣就坐在沙发上往房间里看，房间里确实只有戚许一个人。

  “这孩子病的不轻…”

  戚许从房间里走出来，将东西递给方一鸣。

  “这个。”

  “好，谢谢。对了，那个是游思铭的房间？”

  “是的。”

  “好的，今天就到这吧，谢谢配合。”

  “不用谢。”

  方一鸣站起身来，离开了房子。

  “老方！这儿！”

  林延青已在外等候多时。

  “问的怎么样？”

  “拿到了，对比字迹即可。对了，那个俞硕查到了吗？”

  “查到了，就是俞天任的儿子，但是有抑郁症。”

  “查到为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但是可以约谈。”

  “他不是有抑郁症吗？”

  “他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很长时间不发病了，正常询问应该不出问题。”

  “好。”

  “对了，举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现在还在查，主要是要跟西羲中学那边对接，有点麻烦。”

  “行，抓紧时间查，我有事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

  “水果店。”

  “去那干嘛？”

  “买水果，这小孩我明天再来看看他，你明天不用跟我了。”

—————

第二天，方一鸣拎着一袋水果，又来到了戚许家。

  “您好！有人在吗？”

  方一鸣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

  “方警官？您怎么又来了？”

  方一鸣将水果提到他面前晃了晃。

  “今天没什么，就想来看看你——你们”

  戚许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

  “行吧，您进来吧。”

  方一鸣跟着戚许进屋。

  “戚许，游思铭今天还在吗？”

  “他在的，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没事，我不用了。你做你自己的事就好，我就在这看一下，可以吗？”

  “行，那您随意。”

  戚许跑开了，方一鸣放下水果以后，开始在屋子里晃悠。

  晃悠来晃悠去，他眼睛始终都盯着游思铭房间的方向。

  他晃悠到游思铭的房间前，却又瞟到戚许跑了出来，只好又晃开。

  他看见戚许跑到游戏机前，开启了游戏。

  戚许玩的是拳王，本是需要两个人玩的。

  只见戚许口中在喃喃着什么，一个人操控着两个人的游戏键。

  方一鸣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听。

  “哎呀，小戚你怎么打的，别这样玩。”

  “行行行，你最厉害了，快来教教我这个菜鸟。”

  “来，让哥哥给你露一手！”

  “可以啊思铭，好厉害啊！”

  可从始至终，只有戚许一个人。

  方一鸣站起身来，趁着戚许还在打游戏，他悄悄的走进了游思铭的房间。

  他四周看着，忽然发现，旁边拴着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伸着舌头，朝着他晃动着脑袋。

  方一鸣上一次来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居然有一只小狗。

  他在游思铭的书桌上轻轻翻找，翻出了一封信。

  “举报信！？”

  方一鸣喜出望外。

  “方警官。”

  方一鸣猛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您在找什么？”

  戚许正站在他身后。

  方一鸣立刻转过身去，手背在后面，将信塞进了口袋。

  “我没找什么，我只是看到这房间里有一条小狗，我上次来都没发现呢。”

  “是啊，思铭说他很喜欢。”

  “我们正要去遛狗呢，方警官，一起吗？”

  “好啊。”

  戚许将绳解下来，带着狗离开了房子，方一鸣跟着他来到了后院的草坪上。

  戚许带着狗玩的很开心，当然，在他的意识世界里，依然有着游思铭的存在。

  “真是可怜的孩子…”

  方一鸣于心不忍，便在旁边陪着戚许玩。

  在房子的门口，戚许推开门进去，而方一鸣站在了门外，停住了脚步。

  戚许回过头来。

  “方警官，你不进来了吗？”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要走了，好吧。今天谢谢你来看我们，还有你的水果。”

  “不用，好好照顾自己。”

  “再见，方警官。”

  “再见。”

  方一鸣离开了戚许的住宅，带着那封举报信，回到了警局。

  “老方！你可算是回来了。”

  “举报的事有下落了吗？”

  “我正要说这事儿呢，西羲那边说，当时的那个举报不在他们那。后来我查了半天，才发现游思铭当时的举报是给警方的。”

  “他上报给我们了？那当时我们没接这个案子吗？”

  “不是没接，是没来得及接。当时这个举报给到我们之后，很快就撤回了，我们根本就还没有开始去查。”

  “而且更重要的是，当时举报的名义是游思铭本人，结果撤回也是他本人。因此，当时就当了个误会，我们也无权再干涉这件事情。”

  “他撤回的很突然，且举报内容不清楚。”

  “来，那就一起看看我今天的收获。”

  方一鸣拿出了那封举报信。

  “举报信？这是游思铭的？”

  “应该是，我从他房间里拿的。”

  方一鸣打开了举报信。

  里面是一张信纸，字只占了一半。大概的内容是：举报一个叫俞天任的老师，因为他殴打学生以至于晕倒。

  “这跟他们说的是一样的呀。他确实举报了俞天任。”

  “不对。”

  “哪不对？”

  “那封遗书呢？”

  “这儿！”

  林延青将图片拿给方一鸣。

  方一鸣将图片放在信的旁边，仔细对比着。

  “青儿，把我昨天拿回来的那个本子给我！”

  林延青又将方一鸣昨天从戚许家拿回来的游思铭的作业本递给他。

  方一鸣赶紧摊开作业本，将三样东西放在一起比对。

  “果然！”

  “什么？”

  “你看，这封举报信上的字迹和这封遗书上的字迹是一样，但是这个作业本，字迹虽然看上去很像，实际上并不一样。游思铭自己的习惯是写完名字之后加一个点，可是这封信以及遗书上面的署名都没有。”

  “这就是伪造的证据！”

  “没错！”

  “所以举报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这遗书跟谣言上传播的内容全是假的。”

  “那他真正举报的是什么呢？”

  “我觉得戚许身上一定还有秘密，不过我们得先想办法将他唤醒。”

  “这是个长时间的事儿，但我们现在不能再拖了。可别忘了，陶稚元现在还没有下落。”

  “行，你继续去调查那个俞天任，然后，咱们得会会那个俞硕。”

  “好。”

  突然之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暴雨倾盆而下，顷刻之间，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一年之前。

—————

  一年前的那个夏天，同样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一个少年匆匆忙忙地跑到一家小卖部，收起了雨伞。

  “老板，打一次公用电话多少钱？”

  “两元。”

  “好！”

  少年气喘吁吁，赶紧拨通了电话。

  “您好！”

  少年压低了声音。

  “请问是市公安局吗？我要举报。”

  “这里是市公安局，请问您要举报什么？”

  “我要举报西羲中学存在非法行为。”

  “请问你有证据吗？”

  “那个，我…”

  少年撇了一眼旁边，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小巷门口。

  少年神色慌张起来，他有些束手无策，用极快的语气朝电话那头说了一句。

  “抱歉，那个，我叫游思铭！”

  少年飞快地挂掉了电话，将两元钱扔在桌子上，赶忙跑走了。

  电话那头，接电话的警员一脸懵。

  “喂？喂？”

  “怎么了？”

  “方队，刚才有个电话打过来，说什么要举报？”

  “举报什么？”

  “说西羲中学存在非法行为，但是还没有问有无证据就挂断了。”

  “给他拨回去。”

  “好。”

  “喂？哪位？”

  “您好，这里是市公安局，请问刚刚是您拨打的电话吗？”

  “抱歉啊警察同志，我这台是公用电话，刚才打电话的是个小伙子，他现在走了。”

  “方队，是公用电话。”

  “先查一下西羲。”

  “好。”

暴雨倾盆，打湿了少年的鞋，也冲刷掉了最后的希望。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方队，不用查了，那个举报已经撤回了。”

  “撤回了？”

  “对，已经不用我们再插手了。”

  “好吧。”

  “哦对了，我后天要到外省出差，我已经跟青儿说了，到时候所有工作听他安排。”

  “明白！”

  方一鸣出差后的那些天，西江一直在下雨，阴雨连绵，整个西江都笼罩在黑暗之下。

  不久，便传出了游思铭死亡的消息。

  “今日下午三点时发现有一名学生死亡于西羲中学后方的草地上，这里杂草生长，人迹罕至。尸体是被钝器砸中前额致死，预计死亡时间为下午两点钟左右。死者身份为西羲中学高一年级的学生，据调查，死者生前曾遭受谣言暴力，并且在死者的座位上发现了遗书，种种迹象表明死者大有可能是自杀。但一切尚未确论，警方正在持续调查中。”

  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大雨将至。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电视在闪着光。

  戚许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手机亮着光，持续拨打着游思铭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对不起，您拨打的…”

  戚许一个人呆坐在原地，眼泪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

  狂风呼啸至今夜，戚许一个人站在窗边，望着天空中的乌云，沉默不语。

  他手中始终握着那只笔，抚摸着游思铭的姓名。

  方一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外面的雨声如碎石砸地般响亮嘈杂，他思绪混乱，便闭上眼静静听着雨声，将一切清空。

  他们共同期待着下一次天晴，共同期待着黎明。

  四完

抱歉宝贝们，上周没有更新，所以今明两天我会连更两章，大家多多评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