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沉声道:“你当真愿意将景湫弥送去太清观?”
“她做出这样的丑事,害得景家声誉一落千丈,更何况她做出此事时,从未考虑过汐禾的感受,大哥对我这样好,我怎能让她对不起汐禾?”
景仁实的目光严肃,态度更是坚定。
在他的脸上,景汐禾看不到任何对景湫弥的父爱。
这个人果然城府极深,难以对付!
难怪能将真面目隐藏那么多年!
“汐禾意下如何?”
就在景汐禾心中胆颤时,景仁实却突然提及了她。
景汐禾依旧是躲在景国公身后,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二妹妹虽然做错了,但也不至于让她去太清观,那样清苦的地方,二妹妹若是去了,只怕是生不如死。”
她此时胆怯的模样,倒是跟原先的人设一致。
景仁实望了眼她:“汐禾还是太过良善了,湫弥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你不必心软。”
站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景国公皱着眉,不满道:“送去太清观静养几年便是了,用不着终身都困在那,以我们景家的权势,还是能在这次风波过去后,给她另外找一处家境清白的人家嫁了的。”
他对这个侄女的行为虽然极其厌恶,但还是留有几分怜悯。
景汐禾听得这话,倒也不意外。
一来是她熟悉景国公的性格,二来则是在她看来,景湫弥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自始至终她要对付的,都是楚韩玉跟皇后那一派!
景仁实叹了口气,愧疚极了:“大哥与汐禾不计前嫌,实在是让我心生愧疚,待我回去后,定会让湫弥亲自前来,给汐禾请罪。”
“不必了。”景汐禾一听这话,急忙开口,“我方才不同意她去太清观,是因为我尚存一丝怜悯之心,但她的所作所为,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不麻烦二叔了。”
“也罢。”景仁实遗憾道,片刻后他又打起了精神,坚定道,“以前是我没在京城,才让她犯下大错,现如今我已经回到京城,一定会好生管教她,绝不会再让她生出风波。”
站在一旁的老夫人却是不以为意,只瞥了眼他。
“你最好做到如今日所言。”
“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对她严加看管。”景仁实倒也不恼,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景国公对这个弟弟颇为维护,这会有意替他拦下老夫人的怒火,便找了个借口,带着他离去了。
眼见着景仁实离开,景汐禾舒了口气。
就在她前脚刚要踏出房门时,老夫人的声音便响起了:“禾儿,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闻言,景汐禾讪讪一笑,摇头道:“祖母,我对您从来都是坦诚相待的。”
“既然如此……”老夫人拉长了声音,眼神让景汐禾心底发毛。
就在她心跳加速时,便听见了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将你怀中抱着的盒子给我瞧瞧。”
一听这话,景汐禾身子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她正想要抱着锦盒离开,不料老夫人却身手矫健,一把摁住了她。
“禾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是关于景家的?”
老夫人的几句话,让景汐禾强忍住的恐慌再也无法抑制住。
只有在老夫人温暖的怀抱中,她方才能将那些抑制在内心的痛苦悉数抒发出来。
她抱着老夫人,哽咽道:“祖母,我害怕。”
这些秘密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见状,老夫人揉了揉她的发丝,朝着杭嬷嬷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的功夫,房内只剩下了祖孙两人。
老夫人轻柔的拍着她的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你不必担心会有人偷听。”
景汐禾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眸,睫毛颤抖着:“祖母,你会相信我吗?”
“只要是禾儿说的话,祖母都相信。”老夫人温柔的注视着她,“只要是你想完成的东西,祖母都会尽量替你办成。”
老夫人的几句话,让景汐禾彻底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鼻尖通红,小声道:“您看了这里面的东西,就全都知道了。”
说着,她将东西摆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这一沓纸,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景仁实入京后的所作所为。
老夫人和煦的目光瞬间在这时变得冰冷起来,她握住这张纸,手指不觉颤抖起来。
“你都是从哪得来的?”
“移星阁。”
景汐禾刚是开口,老夫人便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将霜寒送到你身边,究竟是好还是坏。”
在景汐禾的身边,能接触到江湖的,唯有霜寒一人。
景汐禾垂着眼眸,轻声细语道:“我就是前些日子瞧见二叔跟一个大人走在一块,好奇听了几句。”
“于是你就怀疑他与英王勾结了?”老夫人诧异的瞥了眼她。
景汐禾硬着头皮,继续将这个谎言延续:“正是,于是我就从霜寒那得到了移星阁的地址,又花了一万两银子,将这些消息买了下来,那消息可贵了!”
景汐禾拉着老夫人的衣袖,撒娇道,“我还将镯子压在那了!不然的话,就连这一部分的消息都拿不回来!”
“这银子祖母替你出了。”
老夫人面上的凝重之色瞬间消退,她还是那样温柔的拍着景汐禾的后背,仿佛这些事根本无法影响她。
随着老夫人温和的话语,景汐禾始终紧绷的神经逐渐平和。
她眉眼弯弯,朝着老夫人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祖母最好了!”
“你这小机灵鬼,难道今日是专程来找祖母报销银子的?”老夫人嗔怪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一时间,本来凝重的气氛在这时松快起来。
但片刻后,景汐禾眼神一黯,不安道:“我若是将这些消息告知父亲,他会不会信?”
“他与景仁实是共患难过的,若要他接受这些事实,一时间恐怕做不到。”老夫人拍着景汐禾的手,安抚道,“但你既然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祖母,祖母就会替你防着他。”
景汐禾当然相信老夫人的手段,她连忙点了点头,掷地有声道:“有祖母出马,一定是马到成功!”
“就你会说话。”老夫人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不过你还真说对了,从景仁实刚开始与你父亲交好时,我就在防着他了。”
景汐禾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有这样高明的手段。
“这件事府中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老夫人垂下眼眸,慈和的面孔在光照下忽明忽暗,带着景汐禾从未见过的阴冷,“景仁实并非我亲子,当年你祖父在外风流后,患了急病去世,一个生命垂危的女人将他送到了我面前,还有一块你祖父留下的玉佩。”
听了这话,景汐禾心中咯噔一声,嘴唇嗡动几下,不可置信道:“所以二叔是庶出?”
“不错。”老夫人颔首,“但那个女人后来救了你父亲一命,我便与她做了交易,将景仁实记在了我的名下,成为景府嫡出的少爷。”
景汐禾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不平道:“我虽然陪在祖母身边的年份没有这么多,但也知道您待他不薄,甚至连池氏这样的名门贵女都给他娶了回来,可他竟然是个白眼狼!一点都不顾念您这些年的恩情!”
“也许在他心中,从未将我视作真正的母亲。”老夫人不以为意,“这些年,我早已有所察觉,因此做了许多准备。”
“祖母,您想要怎么做?”景汐禾眨眼,心中甚是窝火,“他犯下此等大错,恐怕会连累父亲!甚至整个景家!”
景汐禾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她耷拉着眉眼,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低落的气息。
“分家。”老夫人眼底雾气散去,苍老的眼眸间划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闻言,景汐禾愣在原地:“分家?”
“不错。”老夫人点了点头,朝着景汐禾温声解释道,“只要分家,那二房与景家便不是一体,即便景仁实犯下滔天罪行,也无法牵连到景家身上。”
“这倒是个好办法……”景汐禾沉吟片刻,就明白了老夫人的用心良苦。
在她的目光下,老夫人笑意愈发浓厚:“好在是有你这只小狐狸在,能够发现这样重要的事,不然的话,你父亲只怕真要中招了。”
景汐禾笑吟吟的伏在老夫人膝上,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老夫人一面柔和的拍着她的脑袋,一面在心中的算计逐渐成型。
*
次日一早,一个消息便飞快的传遍了景府。
“小姐,清韵阁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今日二小姐去老夫人那,自请去太清观呢!”
湛秋贼兮兮的靠在景汐禾耳边,将此事给一一说了出来。
听得这话,景汐禾却是秀眉轻蹙,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是奴婢亲耳听着竹安堂的嬷嬷们说的。”湛秋懵懂的睁大了眼睛,不安道,“难道她又想利用此事针对小姐您吗?”
“这远不止针对我这么简单。”景汐禾冷笑,“只怕这件事的背后,还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景汐禾的一句话,使得湛秋脸色大变。
她心中莫名的不安:“小姐,您要不要将此事同老夫人说说?”
“事已至此,祖母知道又如何?”景汐禾垂下眼眸,将眼底的冷意尽数遮掩住了。
她捏紧了一双手,不安的看向前方。
从她现在的处境来看,景仁实与楚韩玉这一派,才是最终的反派!
景汐禾闭上双眼将这股不安的情绪一股脑的压了下来,她的心跳剧烈的跳动着,仿佛预示着前方的危险即将到来。
“霜寒,陪我出去一趟。”
一面走着,她还不忘将老夫人今日着人送来的银票攥在了手中。
湛秋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她离开,心中是一肚子的疑惑。
路过花园,景汐禾便瞧见了一人正同样往门外走去。
她心中陡然一紧,赶紧拽住霜寒站在了花圃一侧。
眼见着景仁实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景汐禾眼珠子一转,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她对景汐禾此人始终抱有怀疑,恨不得将其过往翻个底朝天。
若霜寒能跟踪景仁实,从中得到一些线索,对她而言可是大好事!
“霜寒,以你的武功,能够跟上他吗?”
霜寒不过是犹豫了一瞬间,就点了点头:“奴婢可以一试。”
景汐禾忍着心中激动的情绪,低声道:“那你就跟着他,看看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那小姐您一人去移星阁,若是遇到了危险……”霜寒皱着眉,一脸的不安,一时拿不定主意。
景汐禾摆了摆手,眉眼间尽是兴奋之色:“你放心好了,街上这么多人,我不会有事的。”
眼见霜寒还想要说些什么,她又握住了霜寒的手,郑重道:“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揪出他的所有秘密。”
“奴婢明白了。”霜寒顿了顿,到底还是将此事应下了。
朱雀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
景汐禾四处看了看,这才小心的走入了齐云楼。
她照葫芦画瓢,快步走上了三楼。
谁料移星阁的雅间却是大门紧闭,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涌上心头,景汐禾不觉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这一扇紧闭的大门。
还没等她听清楚里面几人说话的内容,大门就被人从内打开,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正意味深长的盯着她。
“县主,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
这个男人脸上带着金色花纹的面具,身材也较玄阳高了不少。
而且……
景汐禾抬起头看着这人。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这双深邃的眼眸实在太过熟悉,使得景汐禾在愣神间便说出了这话。
“县主这是在讨好本阁主吗?”
男人低笑,眸光便落在了景汐禾的身上。
闻言后,景汐禾脸颊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她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该死,她明明连这个男人的脸都没看见,怎么能说出这样花痴的话。
景汐禾眼神躲躲闪闪,在看见男人背后的玄阳后,飞快转移了话题:“玄阳,我是来跟你换剩下情报的!”
她抢在男人面前开口,还不忘挤进了移星阁。
玄阳瞧着两人之间异常的气氛,眼睛笑得弯成了一条缝,戏谑的目光始终在两人间打量着。
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景汐禾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忙道:“你到底还要不要银子了?”
此时,一道锐利的视线朝着玄阳看来。
玄阳背后一凉,连忙道:“要要要!县主这边请。”
景汐禾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提着裙摆就同玄阳一道离开了,她的心中不安,唯恐会被身后的男人追上盘问。
可随着玄阳深入移星阁内部,她这颗平静的心逐渐蠢蠢欲动起来。
“玄阳,那个男人是谁?”
“他啊……”玄阳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道,“是咱们移星阁的阁主。”
景汐禾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他是不是在朝中为官?”
玄阳背后泛起寒意,连忙看了眼景汐禾,低声道:“县主何出此言?”
“我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景汐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玄阳的背后泛起凉意,随口就编出了一个理由,将景汐禾心中的疑惑打消了。
“兴许是县主平日里见的人多了,这才会以为见过咱们阁主,其实啊,咱们阁主平日里都不出门的,他最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玄阳笑嘻嘻的说着话,在景汐禾思考的一瞬间,又将剩下的情报塞到了她的手中。
眼见着景汐禾将注意力集中在情报上,他在心底舒了口气。
移星阁外,冷影瞧着眼含笑意的楚陵川,心中便是涌出了无数的疑惑。
“殿下,您可是碰见了什么喜事?”
不然的话,在这样的多事之秋,自家殿下为何会是这样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楚陵川瞥了眼他,将这个狰狞的面具摘下,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庞。
“这几日多派些人手,好生守住景家,切记要保护好昭庆县主的安全。”
冷影小心的跟在楚陵川身后,低声道:“您这样做,恐怕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那也不能瞧着孤唯一的解药没了下落。”
冷影闻言,剩下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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