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这才抬头看向杀手，只见杀手拿刀的手垂下，胸口处插了一把剑，刚才听到的“噗呲”声应该就是来自这里。

在他的注视中，杀手带着不甘的眼神缓缓倒下。

只差一点他就完成上面交给他的任务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事情却没做成。

他死不瞑目。

陆九颤抖着手帮他闭上眼睛，被死人瞪着，瘆得慌。

沈清屿好笑，说他胆小吧，他看到死人都能吐，说他胆小吧，他现在已经敢摸尸体了。

穆青词找来质问他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些杀手不是穆青词找来的，既然这样，那些人肯定还会找机会。

刚好陆九下午出去，只带了红衣。

他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杀手举刀的一幕。

来不及掩藏，木槿腰间的剑就已经被他抽出甩飞出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见不得陆九那副决绝直面死亡的模样。

剑甩飞之后已经来不及了，穆青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娇娇弱弱的沈小姐呢？

沈清屿的动作很快，但他身为练武之人，没有错过那个瞬间沈清屿展露出来的杀气。

再看如傻了一般跌坐在地，脸上还有隐隐泪痕，以及因失血过多而没了颜色的薄唇。

好看，真是好看！

这是一种强者很难不爱怜的弱者姿态，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沈清屿不喜欢他而喜欢陆九的原因了。

就刚刚那一瞬间的杀气来看，沈小姐也是个武力高强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而强者喜欢好看的弱者……

正常，实在是正常！

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加上沈清屿的身高都比陆九高了些，他更加觉得他的猜测是对的了，沈清屿不喜欢他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太强啊！

强者真是寂寞如雪！

他看向沈清屿，“沈小姐，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沈清屿在他心中形象的转变，让他对沈清屿的态度变得奇怪，他对沈清屿的感情，跟着沈清屿在他心中的滤镜一起碎了。

沈清屿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走到陆九跟前。

陆九转头，呆呆的看着他，“红衣……”

他错了，他居然只想着逃，这个吃人的世界，如果他只想着逃，身边的人就会死！

他居然需要红衣的死来打醒他，他真的太不应该了。

沈清屿没说话，只是抱起他，他本就清瘦，失血过多，更是没几分重量，沈清屿抱起他轻而易举。

陆九终于从悲伤的情绪中出来，他怎么能让夫人抱他呢！

上次摸到沈清屿的胸肌，陆九就知道，沈清屿有练武，她是沈家大小姐，为了自保有些武力正常，但轻松抱起他就不太好了吧，他不要面子的吗？

挣扎着想要下去。

沈清屿稳稳的走着，没有搭理他小猫挠痒般的动静。

陆九疑惑，她力气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你要是继续挣扎，我就让木槿把红衣丢在这儿！”

陆九只是绝望的唤了一声红衣的名字，沈清屿就知道，他是在意红衣之死的。

果然，这话一出，陆九停止挣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你的丫鬟。”

沈清屿没有回答他。

穆青词全程跟在后面，如果之前是他根据沈清屿行为进行的猜测，那么现在他就敢肯定，沈清屿喜欢娇弱的男子。

看看陆九那小猫叫的模样，他鄙视他，但又有点羡慕，偏偏是那个他鄙视的男人，得到了沈清屿的喜欢。

庄子上没有府医也没有郎中，好在有常年受伤自己包扎出经验来的暮山。

问为什么不是木槿？

因为木槿比较厉害，还比较聪明，受伤比较少。

只是对上陆九，他有些不敢动手，平时自己包扎都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哪有像陆九一样，碰一下就“哎呦哎呦”喊疼的。

本来叫就叫吧，他忙自己的不管就是，主子却不停甩眼刀，让他轻点儿。

暮山委屈啊，他已经很轻了。

拿着棉花轻轻放在陆九伤口上，暮山松开手没动。

“疼疼疼！轻点儿！”

屋内几人：……

“我来吧。”沈清屿看不过眼，让暮山他们全都出去。

把衣服上破了的口子撕得更大，低头轻轻在伤口上吹气，凉风能让疼痛有一个暂时的缓解。

吹两下用棉花擦拭一次。

凉风袭过，陆九不敢叫，死死咬住下嘴唇，绷直身体，痒痒的，心中有股怪异的情绪升起，“你，你别吹了，直接来吧。”

“不行，你不是痛？”

……

陆九转移话题，“夫人，我这样无用，你为何选我。”陆九生了离开的心思，红衣死了，因为他死的，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杀他，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去探索、去反击，他不希望还有人因为他死了。

“自然是看上你的无用了。”

陆九：“……”

“红衣呢？”

“木槿去找个好地方埋她了。”

“对不起，都怪我。”

“无需自责，这是她应该做的。”

“……”陆九无法认同，“没有谁是应该为谁死的。”

“不。”绑好纱布，沈清屿站起身，“从她被卖进沈家开始，她的一切都是沈家的，沈家任何一个主子遇到危险，她都得挡在前面，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她料理后事。”

陆九不想跟她争辩，这个时代如此，他只是很难过，“她是第一个因我而死的人，我甚至都没和她相处多久，我并不认为我值得她放弃生命。”

沈清屿皱眉，“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你是不承认她的付出吗？当她挡在你面前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你值得，你难过，就振作起来查清楚是谁想杀你，然后为她报仇，而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否认她的付出。”

沈清屿走了。

陆九坐了很久，直到双腿失去知觉，他才站起来，却又因为酥麻感龇牙咧嘴的弯腰去揉捏。

“嘶！”腰间伤口被扯动，门推开，绿柳进来扶他坐下。

看着绿柳，他欲言又止。

让他坐好，绿柳就又出去了。

对陆九，她是生气的，红衣和她同年进的沈府，一同照顾小姐多年。

刚被小姐指去照顾陆九的时候，她们都很担心。

后来红衣说，姑爷是个很好伺候的人，脾气也很好，小姐也很喜欢姑爷，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姑爷，让小姐和姑爷早点生下小小姐或者小少爷。

红衣说姑爷让她出去买笔墨纸砚，还赏了二两银子让她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红衣说姑爷听见外面卖糖葫芦的叫卖嘴馋了，让她去买，还给了不少银钱让她多买几支分给姐妹们。

红衣说姑爷写的字好丑，但姑爷很认真，衣服上都弄上墨汁了，不好洗，姑爷愁眉苦脸的，说以后写字都穿那套，这样就不会弄脏更多衣服了。

红衣说姑爷每晚睡觉前都会把老爷老夫人给的银钱数上一遍又一遍，直到睡着，没想到姑爷平时赏钱大方却这么爱财。

……

红衣说了好多，自从姑爷到了府上，红衣每天说得最多的就是姑爷的事情，看的出来，姑爷真的很好。

姑爷对谁都很好。

可红衣死了，因为姑爷死了。

姑爷是主子，红衣护着他是对的。

可她还是很生姑爷的气，为什么会有人要刺杀姑爷？姑爷在外面到底惹了什么人。

如果姑爷没惹上人，红衣是不是就可以不死了！

“呜呜呜呜呜！”

陆九安静的站在门内，听着绿柳的呜咽声，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开门，“绿柳，夫人呢？”

绿柳慌乱中拿手帕在脸上抹了几下，“姑爷，你怎么出来了，你有伤在身，小姐让你好好休息。”

“至少，我得去送送红衣。”

……

直到站到红衣的坟前，陆九知道，他不能再同以前一样天真的以为躲过那些人就好了。

不能只是想象，必须付出行动。

他必须面对这个随时可能死亡，也随时可能有人为自己死亡的世界，他想活下去，想让身边接触的人平安无事，就要尽快查清楚自己的身世，然后进行反击。

不管是杀人还是其他，他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因自己而死了。

‘我一定会找出他们，为你报仇的。’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绿柳上马车拿了伞下来，沈清屿接过伞，让绿柳回去，为陆九撑伞。

“还没想清楚？”他就没见过陆九这么没悟性的人！

“不，我想清楚了。沈清屿。”

“嗯？”这还是沈清屿第一次听到陆九直呼自己的名字。

“在没培养出感情圆房之前，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你会武对不对？”

“……”

“你的胸肌，要是没练武，女子是不会有胸肌的。”

“……对。”他没想到陆九把他的胸肌解释为他练武的结果，难怪他没怀疑自己。

“你教我练武吧。”

初来乍到，原身从小绣花到现在，他想查、想报仇，只能从头开始。

他认识的人少，只能找沈清屿帮忙，沈清屿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人脉了。

总不能去找那个第二次见面就拿刀砍他的穆青词吧。

“……好。”原本以为是找了个好拿捏的，没想到他背后也有秘密。

但沈清屿并没有因此就想换一个夫君，他觉得，看着陆九从一个只知道逃跑的人成长起来也很不错。

“谢谢。”

陆九是真的很感谢沈清屿，她要是不答应教他，他真的不知道该找谁。

他站了很久。

沈清屿也没有催他。

直到天边晚霞消失，陆九动了。

雨早已停下，他挪动速度太慢，沈清屿受不了了，上前一把将他抱起。

“啊！”陆九紧紧环住沈清屿的脖颈，生怕摔下去。

“……夫人，你这个动不动就抱人的习惯不好。”

谁家夫君天天被夫人抱着走的？

也就只有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