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顾羡白以为是池悠,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却是言溪。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黑的长风衣,长身玉立,那一向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眸此刻却泛着寒意,一眨不眨看着对面那个眼睛和鼻尖都透着粉色的人。
顾羡白想不到她会突然出现,嘴唇翕动几下,但说不出什么。
能说什么呢?质问她为什么上完自己就跑?还是向她哭诉刚才的遭遇?抑或,把从小到大所受的委屈都倾诉一通,再扑进她的怀里哭个够?
顾羡白是个沉毅的人,她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可靠坚强的模样,但她现在有一瞬间,想依赖言溪,想撒娇,想哭唧唧,想被她哄。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也突然发现,最近在言溪面前哭的次数有点多,多少有些丢人。
她想挽尊,于是深吸一口气,尽量装出洒脱的样子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话落到言溪耳里,却成了另外一层意思,仿佛自己的突然出现剥夺了她为前任哭泣的权利。
言溪心里酸溜溜的,冷笑一声:“怎么,打扰你和前任旧情复燃了?”
言溪这两天被思念折磨得寝食难安,像食髓知味的野兽,脑海中时不时冒出顾羡白的一颦一笑。
春风得意的她,侃侃而谈的她,冷淡的她,惊慌失措的她,醉醺醺的她,逞强的她,茫然无措的她,以及……蜷缩在床上呜咽的她。
满脑子都是她。
言溪隐忍了一天,终于再也坐不住,开车出去兜风,兜着兜着就开到检察院大楼下。
她停下车,望着大门发呆,但其实今天是周日,顾羡白不一定在里面的。
言溪惊觉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自己此时竟像一块痴情无比的望妻石,懊恼不已,刚想把车开走,却惊喜地看到害自己神思不定的祸首正急匆匆跑出来。
她觉得奇怪,开车慢腾腾跟在她后面看看她到底想去哪里。
接着便跟着她进入这家咖啡厅,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再无言地看着这对昔日恋人在那里拉拉扯扯。
言溪坐得远,听不清楚对话,只能猜到她们吵起来了,后来池悠被泼了一脸咖啡,怒而离席。最后便看到顾羡白独自发呆,肩膀微微耸动,应该是哭了。
这场景在言溪看来无疑是藕断丝连的情侣在打情骂俏。
她气得咬牙,一颗心像泡在醋里,又酸又胀。
有那么喜欢么?
据她所知,这个池悠并不是什么优质女友,就是个不求上进、吃喝玩乐、游戏人间的富二代。
顾小白真是没吃过好的!
她一时气结,负气的话一不留神又跑出来了:“被我说中了?既然还喜欢她,那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
“没有旧情复燃,她就是还我点东西。”顾羡白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发虚,但还是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
“哦,是吗?还东西能还到拉拉扯扯,还吵架、泼咖啡,啧,瞧瞧,还送了你一束红玫瑰,好痴情呢!顾小白你真以为我那么好骗啊。”
顾羡白像突然跌入冰冷的河中,四肢无力,头脑昏沉。
言溪看着她惨白的脸和逐渐黯淡的眼神,不禁心里隐隐作痛,开始后悔起来。
她希望顾羡白能再解释一句,只要她解释了,自己就会信的。
她只是需要一点诚意,一点点就够了,用来证明自己在顾羡白心目中的地位。
但那人显然已经失望透顶,她摇摇头:“算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信。而且——”
她闭了闭眼睛,涩声道:“而且,我们其实也不算……也没什么关系,你就当是酒后行为吧,当不得真……对不起。”
说完提上包,便准备离开。
言溪知道她的性格,一根筋、执拗无比、自尊心极强,如果就这样放任她走掉,以后就连这点暧昧都没有了。
她真的会将这点情感剔除得干干净净,重新归零的。
言溪气得语无伦次:“为什么当不得真?喝了酒就不需要负责了?那酒驾的人还要行政处罚呢,醉驾还要负刑事责任呢,喝酒了盗窃抢劫难道就不算盗窃抢劫?哈,我还第一次听说,喝酒可以作为责任豁免的理由!我告诉你,就算是酒后行为,你也要对我负责……”
她上前一步用力拉住顾羡白,却发现她的手滚烫得厉害。
“怎么这么烫!”急切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和脸颊,发现她整个人都在抖,“烧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你不要命了吗!?”
“走开,不用你管。”顾羡白拍开她的手,强撑着往前走。
发烧而已,从小到大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了,几乎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挺过去,这次也不会例外。
言溪没办法,又急又心疼,她痛恨自己没早发现顾羡白的异样,只是气昏头,一味刺激她。
眼看脚步虚浮的人固执地走出大门,言溪连忙追上去,直接从背后将她拦腰抱起,向自己的车走去。
“乖一点,不想引人注目就跟我去医院。”
顾羡白先是挣扎,听到这话真的停下动作。
她太累了,刚才在加班就觉得不对劲,撑到现在也没剩什么力气吵架了,索性配合地坐上言溪的副驾驶,自顾自系上安全带,安安静静地闭眼装寐。
装着装着,就真的睡过去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好像还很小,躺在老家那张小小的床上难受地哼唧着、翻动着,有一双冰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凉凉的,很舒服。
是妈妈吧?
妈妈还在,真好。
她想睁开眼睛,却困顿不已,又口干舌燥,于是嚷道:“水……我要喝水……”
她觉得是嚷,但实际发出的声音却又小又弱又哑,像被掐住喉咙一样,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到。
她有点急,但好在妈妈听到了,嘴唇润了起来,水一点一点滴进嘴巴里。
久旱逢甘霖,她贪婪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火烧火燎的感觉慢慢退去,顾羡白好受了一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很快又全身发热,烫得神志不清。
好热、好难受。
恍惚间,有一双手在解自己的纽扣,是言溪吧?还来,这个混蛋!
她又觉得自己应该还在那个低调奢华的酒店里,躺在沙发上任言溪予取予求,于是吃力地用手挡了一下,含糊不清道:“言溪……不要了……好难受……”
“难受?”有个很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那双手就真的停下来了,改成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
过了一会,有人抱着自己,在耳边轻轻哼着歌,声音清清冷冷,但很温柔,也很好听。
唱的是什么歌?顾羡白努力思索着旋律,却又头疼得没办法思考。
她感觉那人的皮肤像一块质地温凉的和田玉,很能疏解热量,于是无师自通地整个人贴上去,还抓着那人的手试图捂凉自己发热的脸。
她睡得很不踏实,偶尔有了一点难受,就会哼哼唧唧,她发现只要一哼哼,就有人轻轻抚着她,于是更加肆无忌惮,想起来就哼几声。
不安分地折腾了一通,终于完完全全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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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