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自然知道。”
只要我想知道。
这一刻的谢允让时樱感到有些高深莫测,但是他定睛一看,谢允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世界上任何事都不会让他有烦恼。
时樱气恼道:“那你知道了你还问我。”
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好奇,时樱接了一句,“登徒…咳,谢公子,你…你怎么知道的。”
谢允避而不谈自己如何知道,转而问起,“樱小姐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提起这件事,时樱陷入了苦恼,“不知道…娘亲说爹爹会帮我拒绝的。”
时樱其实很迷茫,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他只是推拒了姐姐的邀请,想要留在家里多陪爹娘一年,怎么就突然有人上门来给自己提亲。
而且听爹娘说,对方是知府大人的侄子兼未来嗣子,虽是个小人却轻易得罪不得。
如今爹爹只是帮自己婉拒而已,对方就开始盯着时家的铺子找事,如今城中好几个时家的铺子被闹事砸烂了,爹爹正焦头烂额的处理此事。
本来若是地痞流氓可以告官,可这知府便是此地最大的父母官,又能再告谁去。明明是串通好的,却压的时家说不出话来。
在这钦差大臣巡视江南的时期,这知府敢这么做,他指不定背后有什么大靠山呢!万一…万一正是那钦差大臣,时家能讨得什么好。
都说民不与官斗,时家虽是豪商,在官府眼中依然没有什么地位,无非是可以利用的庶民罢了。
要不然,那知府怎么敢随意派媒婆,将时府的嫡女指做自己侄子的平妻。
在温室里长大,前半生都在痴傻中度过的时樱从未经历过大事,他一时间只觉得风雨飘摇。
他喃喃自语:“爹爹说会没事的。”
谢允一针见血的说道:“可是时老爷现在自身难保,你确定这件事能妥善解决?”
时樱看向谢允的眸子里满是质疑和不信任,他倔强地说:“不会的,爹爹最厉害了,娘亲也说爹爹一定会解决此事!”
谢允在一边闲闲地转着萧,一边说出令时樱难以忽略的话,“樱小姐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出门去打听打听,看看这几天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樱静默了会儿,动了动嘴唇,“若与你说的一样,那怎么办?”
谢允指指自己,笑着问道:“樱小姐是问我?”
时樱的眼中有冷意,他虽然单纯可是却不愚笨,“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说这些吗?”
他仔细想了想,转而决定换个态度对待谢允。哼,他倒要看看这登徒子到底有些什么花招。
他忽然轻笑起来,美人一展颜,就好像冰封的雪花融化了,阳光照射进来,直击人心,“谢公子是要帮我解决此事?”
时樱想了想也明白了,这登徒子谢允急巴巴的来找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问这些吗?
除了家人,好像每个人看到他总有所图,那谢允,又是图什么呢?
不论他图什么,若是他能帮忙解决此事,那他时樱也不妨听听他想说什么。
谢允看到美人展颜一笑,差点呆住了。
过了会儿,他捂着额头笑,这小女郎倒也不笨。
“如果我说是呢?”
听到谢允肯定的回答,时樱倒是反而放下了心,看他没有猜错。
如果不是有些什么门路,想来谢允这登徒子也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上门来。
可时樱到底是个刚成年的稚子,他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那我身上又有什么你可以图谋的呢?总不至于,你也看上我了吧?”
谢允听到此话后挑了下眉,随即笑得风流,“怎么,不可以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樱小姐对自己的美貌如此不自信?”
时樱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好看,普普通通罢了。虽然娘亲总是说自己好看,可是娘亲也很好看啊,哥哥姐姐们也一个赛一个的五官出众。
哥哥姐姐们不仅好看,还才华出众,哪里像自己,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既不会做生意,也不会读书,更不要说像三姐姐未出阁前那样,淑德之名满城皆知。如此一对比,好像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
可是谢允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神中,让他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难道自己真的很好看吗?
因为好看,所以男子总是想要与自己搭话吗?
所以说那个知府的侄子,难道也是看到了自己的脸,所以才上门求娶的吗?
可是,自己真的好看吗?
真是无解。
现在时樱也算是明白了,这世间的男子大多都是看脸的。
可他自己也是个男子呀。
就算别人说自己好看,他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时樱皱眉:“你到底…”
这个谢允怎么总是如此的不正劲。时樱正想开口阻止他继续乱说话,却没想到听到那醇厚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
“嫁给知府那个浪荡的侄儿做平妻,不如嫁给我如何?”
时樱惊住了,“嫁给你?”
他可从没有打算从一个火坑跳到另外一个火坑里去。若这世间的男子大多只重颜色,就说明如三姐夫那般正直的好男儿少的很。就算他是个女子,以后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
何况,他可是个男子。
看出时樱似是不愿,脸色越来越难看,颇会察言观色的谢允,忍不住想要再逗一逗这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
虽然,对他来说,只要他想,这个小美人终究会是他的掌中之物。
谢允敛去眼中势在必得的神色,从容地笑道:“哈哈谢某开玩笑的……不过若这真是一个解决事情的法子,小姐会愿意吗?”
这话说的好像在与时樱商议。
时樱扭着手中的冰丝帕子,他垂下的眼睛里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不过一瞬,只听得他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嫁人的。”
谢允觉得时樱这话说的过于天真,“是不会嫁人,还是不愿嫁人。樱小姐可知,这世间的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更何况你,长得如此的……”
时樱这样的女子,哪怕自己不愿意嫁人,就算是想要自梳或者当个姑子,恐怕也终究会被权贵给掠夺了去。谢允很疼惜时樱,可是这世间的残酷却是时樱一定要明白的。
对时樱来说,知府之事只是其一,只要他迈出时府,如此娇俏的佳人,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数不清的媒婆上门说和,这只是一个开始,这还是因着在江南的这城中,时家势力财力颇大。可若是离开了江南,只会知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到那时,恐怕会觉得如今的求娶甚至是一种尊重。
强迫,囚禁……没有那些权贵做不出的,只有想不到的。
长得这样美,是时樱的原罪。
可有罪的不是时樱,是这世间贪图颜色的男子。
而这其中,也包括他谢允。
谢允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因为他知道他和流淌着皇室血统的大多数一样,他只知道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必定会抓在手心。
时樱还是那一句话:“我不会嫁人的,既不想也不愿。”
但他不会告诉谢允,这是为什么。
谢允轻笑一下,仿佛在嘲笑时樱的自不量力。不过他什么也没有多说,转而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仿佛要降低时樱的戒心一般,只温和地说道,“小姐不妨考虑考虑我说的。”
时樱正想反驳什么,他又很自然的换掉了话题,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俗事了,樱小姐好好品尝这些糕点,这些可是谢某精心挑选的。”
时樱的目光被眼前的糕点吸引住了,原来这便是采芝斋的荷花酥,确是看起来小巧精致,不知道尝起来什么味道。呃……等下,他明明在跟谢允掰扯女子嫁不嫁人的事儿,怎么突然话题转变到采芝斋的糕点上去了。
谢允这登徒子到底想说什么,一会儿说要自己嫁给他,一会儿说开玩笑,一会儿又要让自己考虑考虑。
他又是什么人呢?即使自己嫁给他,还能逃得过知府的报复吗?还是说,他只是吓唬自己,实际上有些什么别的门路。
时樱被谢允的话吊的不上不下的。
可谢允却没有在提起刚才的话题。
他拿出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放在桌上,笃定地说道:“谢某不便叨扰了,对了,樱小姐若是有事,便差人去东五巷的巧糖坊,将这玉佩交给张掌柜,我自然会来拜访小姐。”
说完,时樱还凝视着玉佩的时候,谢允已然消失了,只余那雕花的窗扉轻开着。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
时樱摇了摇头,披起外裳亲自将窗户关严实了。
这登徒子竟然就这般离开了,说的好听,不便叨扰,可从没见他少打扰。还是半夜闯入女子闺房这等登徒子行为。
几日来府上似还是和原来一样,可时夫人眼中的哀伤和府中越来越低迷的气氛,让时樱也逐渐反应过来,恐怕此事不会那么简单的结束。想必,知府会花更多的力气来逼迫时家就范。
原本时老爷子还没想到几天下来事情会到了这局面,毕竟时家乃是江南几大首富之一,即使是官府也要卖时家几分面子。多年下来,哪有知府会如此明晃晃的来时家找事。
难道这知府竟是有什么靠山不成。
娘亲心情不好,时樱便与几位嫂嫂陪娘亲在花园的湖心亭中喝茶解闷。
还未多久,只见大管家慌忙地跑进来,“夫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时夫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皱着眉头站起身,这还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平日里训练有素的管家露出这样一副惊慌的表情,“为何如此慌张,出了什么事?”
“那知府大人将老爷和大公子下狱了!”
“什么?!”
时夫人顿时整个人卸了力气,眼前一阵发晕,桌上的杯子在动作中被扫到了地上,应声碎成了几瓣。
碎裂的茶杯就犹如现在四散的时家众人,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预感。
时樱抱住几乎要晕倒的时夫人,“娘亲!娘亲!”
大少夫人听到自己的夫君被下狱,也在一旁失了神志,她又气又急,简直要喘不过气起来,只得靠丫鬟和旁边的二少夫人勉力搀扶。
时府众人好一阵手忙脚乱。
等时樱把时夫人送进房里,又喊仆从赶紧去医馆请来大夫。
大夫看诊了时候,告知众人时夫人没有大碍,只是突然受惊导致的心悸,只需好好休养,服几幅药就没事了。
送走了大夫,时樱心中想着,如今爹爹与大哥被下狱,二哥哥也未回府想来也是被时家的事情绊着,如此一来,自己实际上是府中唯一的男丁,娘亲和嫂子们需的靠自己。
再者,此时总归因他而起,他不能再置身于事外了。
时樱喊来管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家倒不是不肯说,他只是觉得时樱年岁小,又是个女子,怎么也帮不上忙来。如今家中男丁皆不在,三小姐和有官身的姑爷也远在京城,还是得靠夫人或者大少夫人来拿主意。
可看着时樱坚定的眼神,他几乎又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把事情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先是有人告时家主为排除异己私下关押别家铺子的掌柜,又有人告时家贿赂官员,时家用假货替换贡品……一桩桩的事情出来,没想到知府连审都不审,直接将主事人时老爷和时大公子下了狱。
而如今,那媒婆竟也送了拜帖来,似乎知府就在等时家妥协,等着时府去求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简单的道理,时樱如何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是他连累了一家人。
时樱没有再多想,没有时间了,他果断的将那谢允留下的玉佩交给大丫鬟明月,对她说:“你马上带上几个家生子小厮,去东五巷的巧糖坊找张掌柜,务必将这个玉佩亲手交到掌柜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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