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转机

南希抽回手，拿出备着的纸帕擦手上的津液，不去想他刚刚抬头看她的样子。

他一双湛蓝色的眸因为受此磋磨泛着水光，眼尾微红，脸也微红，温热起伏的舌和渗着血愈发红艳的唇，就像满身尖刺的刺猬身下柔软的肚皮。

她收拾好自己，走出牢门，最后转身看他一眼：“我不逼你了。”她语气清淡得如风般飘渺，“愿来世我们能并肩作战，不做敌人。”

守卫关上一号房厚重的金属门，几个军官陪着她走出去，一个个层层加码的防御系统在她身后逐级上锁。

走出地牢，南希抬头，看着碧蓝澄澈的天空，偶有几只飞鸟肆意飞过。

身为大曜王储，她荣耀加身，也同样责任在肩，早已没有青春年少时那般热血自由了。

她想起刚刚空彻受尽折磨、全力忍耐的模样，想起他兵力不敌被擒于阵前的视死如归，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同样，她也将亲手断绝他尚在青年的生命。即使……他们曾是同窗挚友。

南希闭了闭眼，看着那群飞鸟，就想到他们曾经在凯莱尔学院求学时的种种。蓝天，是他们肆意挥洒青春汗水的竞技场，也是他们疲惫郁郁时的栖息地。

凯莱尔学院，是全球最顶尖的大学，这里培养着全星球最优秀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人才。学院资本雄厚，生源广大，汇聚了世界各国卓越的年轻一代。

那时她和空彻同属飞行系，是唯二的苍鹰班的班长。他们各自为战，带领着自己的队伍搏击长空，互不让步，酣畅淋漓。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对手，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

犹记得毕业那天，他和她并列拿到全系第一。他站在独属于他的战斗机下，同样湛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她：“毕业快乐，希璃。”希璃是她给自己取的化名，因为学院里形势复杂，所以允许学生使用化名，“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见。”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清风徐徐。南希记得，那日的风吹起他卷翘的棕发，他整个人沐浴在艳阳里，是最耀眼的新星。

她收起浮动的思绪，吩咐副将：“苍雪上将不愿受降，去准备药剂，安排安乐死。”

“殿下！此举不妥！”大曜帝国有军令规定，如被俘敌将愿意提供所需情报的，可将其招安，若不愿，则必须处死。但死刑方式千千种，万没有让其安乐死之说。赵副将跟着她也有几年了，岂会不知道公主这么做是为什么。

南希目光一厉，多年上位者的威势乍显：“去做！有任何罪名，本殿一力担责。”

赵启知道将军一旦下了死命令，便不会轻易更改，收回了想要劝的话：“是。”

“下去吧。”

南希拿起桌上整理好的战后资料，这份资料已经于今天上午给女皇陛下发过去一份，她现在要做的是想想怎么安抚苍雪民众，以及如何换一种方式找到那处稀有矿脉。

说来好笑，此次两国交战的起因并非这处稀矿，导火索不过是因为入冬后天气寒冷，苍雪边疆部族仗着体魄强健，南下侵扰掠夺曜国边界村民。只是原本大曜对北部鞭长莫及，他们又零零散散不成规模，边部官员懒政，也不怎么在意。近年却得到消息称苍雪境内发现一处稀有矿脉，其蕴含的材料将成为未来星船的最佳燃料，这才关注到边境。原本只想交涉，后来双方僵持不下便以此为由兵戈相向。

至于这些苍雪民众，身为好战民族他们一向不缺英勇和锐气，继续硬碰硬于大曜也没什么利处。南希打算采取的是怀柔政策，安抚为主。

正想着，有内侍进来禀报：“将军，女皇陛下指令，请您今晚务必参加庆功宴。”

“知道了。”陛下给她庆贺胜利的老传统。

本以为没事了，但内侍却继续开口：“另外，苍雪局势不稳，民心浮动，各部族蠢蠢欲动，恐再生事端。陛下口谕，暂时放出上将空彻，让他安抚苍雪部族。”

“你说什么？”南希蹙眉，“苍雪皇族不是还活着？空彻一个上将能干什么。”据她所知，苍雪各部族与皇族之间都有血脉关系连接，而空彻与他们非亲非故，是纯靠战功挣得的军衔，能有什么话语权？

南希思忖，她不是不高兴空彻能暂时逃脱被处死的命运，只是恐怕在这之后更让人生不如死。她非常了解她这位长姐陛下，宁肯错杀绝不放过的威武君王，说她会为了安定殖民地群众而给自己留后患，南希的确是很难相信。

“将军，陛下还说……”

南希回神，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还说什么？”

“后天的新闻发布会，陛下属意让您和空彻上将一同出席。”

这她倒是可以理解，这种公开的发布会可以让全球都看到，要空彻跟她一同出席估计也是为了稳定苍雪局势。

只是……

“需要这么急吗？”南希有些底气不足地问。

她可是刚把人打得奄奄一息……

“罢。”总归暂时是件好事，南希扶扶额，吩咐副将，“药不用找了，把人送军医处，好好照顾。能养多少是多少吧。”

“是！”赵副将也一脸不解，不过这差事比给人用安乐药好办多了，还是下去安排。

——

天色渐晚，水木星广阔的天幕扯上一层罩纱，寒星点缀着南瑞宫上方的夜空。

南瑞宫是大曜最繁华的宫殿。处在权利中枢的南瑞宫，仰头可见象征着太阳神光环的银弓，俯视可瞰帝国统治下的万千子民。

此刻的内殿，精致璀璨的水晶灯高高挂起，把殿内衬得亮如白昼，宫壁上五彩琉璃镶嵌着复古图纹；真丝地毯大红打底，各色花卉齐齐盛放，富丽堂皇。

受邀参加的贵族王爵已经落座，长形桌上摆放齐整的白瓷餐具闪着微光，香槟色玫瑰与艳红蔷薇在鎏金花瓶里和谐交错。

南希刚一步入，便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向她投来。

众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男士脱帽鞠躬，女士提起裙摆微曲身。

南希微笑着点头回应，看向最上首的女皇陛下。

她脱下军帽，躬身：“陛下有礼。臣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