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瞪大眼睛,瞳孔失焦望着面前那件被染红的衣袍,至死脸上还挂着惊恐和不可置信。
祭祀台上下一片鸦雀无声,跪缩在地上,无人敢抬头直视台上的男人。
陆弋毫不遮掩眼底的嫌恶,将手下的那颗脑袋推开,神色淡然地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一边撒试着指上的血渍,一边意味深长问道:“胤监祀,你很闲吗?”
胤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回道:“回陛下,臣,不闲,只是臣既已为北安国谋事,就要忧陛下所忧,恨陛下所恨,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的意思?”陆弋擦拭指尖的动作猛然一顿,目光有一瞬的冷然,随后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将沾染血渍的手帕随手扔在了地上的善德脸上,恰好盖住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轻哼一声,“不愧是军师的狗,说话倒有几分和他相似。”
“陛下过奖,今日之事待太后云游修行回来,臣会如实禀报。”胤欢双手作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眼神。
陆弋回身,冷冷盯着他半晌,道:“传朕旨意,宋家反臣余孽贼心不改,藐视圣意,祸乱祭祀,引怒神灵,乃天下之罪人,即刻起全城搜捕,凡捉拿成功者,朕重赏!”
“是!”
祭台两侧,数名禁卫军齐声应和,便匆匆涌入人群,四下散开,搜寻宋商安。
“满意了?”陆弋道。
胤欢抬起头,直视陆弋,勾了勾嘴角,说道:“陛下和太后满意,臣就满意。”
陆弋缓步走近胤欢,眸光泛着寒意,脸色不见半点温度,胤欢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而后,耳边听见陆弋冷哼一声,径直错开自己,坐进了龙辇,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开。
胤欢目送着龙辇,深深出了一口气。
另一边,宋商安将几件原主留下的值钱宝贝和衣物打包成一坨,往肩上一甩,悄然向寺里后门摸去。
“快!你们几个,去那里搜!”
随着粗犷的令声落下,一众官兵突然涌入寺中,持着刀剑将院子死死围住,领头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只瞧见几名小和尚惊恐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片刻功夫,负责搜寻寺里各个房间的官兵陆续回来复命。
“启禀大人,未曾发现反贼下落!”
“大人,我这儿也没有!”
……
领头的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痰,骂道:“他奶奶的,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掘地三尺也得把宋家那个反贼给老子揪出来!”
“是!”
宋商安躲在假山后的洞里,悄悄探出头,扫了一眼正在寺里东翻西找,连茅房都没放过的官兵们,有些犯难。整个青莲寺都已经被尽数包围,他想逃出去难如登天,但是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这个狗皇帝,明明自己都敷衍祭祀,却把屎盆子扣老子头上,真是个黑心瘟神!”
宋商安小声嘟囔着,字里行间里充斥着对陆弋的怨气。
他记得书里写的,暴君陆弋一向是排斥这种祭祀拜神的场合,别说佛祖菩萨了,就连他亲爹亲爷爷亲祖宗的牌位也不曾跪拜过,也就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这些年才勉勉强强参与冬节祭。
冬节祭毁了,正好顺了陆弋的意,说不定狗皇帝一高兴,赦免了自己也不可说。反正他闹与不闹,这场祭祀都没个屁用,摊上这么个昏君,就算大罗神仙真来了,也得摇着头回去,所以他才敢如此冒险。
只是他千算万算,愣是没想到陆弋对自己的恨意这么大,不就是当年当众怒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嘛,至于这般赶尽杀绝吗?
啧,这些古人心眼真比芝麻还小!
宋商安摇了摇头,心里无奈感叹一番。
眼见官兵快要搜到自己的藏身处,宋商安也不再耗着,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供奉送子观音像的佛堂。
此处佛堂不算大,香案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炉内的香灰竖着几截陈年烧完的香根,面前的莲花宝座上,巨大的金身像嘴角带着微笑,正和蔼地俯视着匆忙逃进来的青年。
这院里处处彰显着久久无人问津的气息,不知为何,宋商安觉得那菩萨像虽然是在笑着,却总有种悲凉感。
院外搜捕的声音渐近,由不得他想太多,他双手合十,恭敬地拜了拜菩萨像,道:“阿弥陀佛,菩萨姐姐,多有冒犯了,我这也是为了活命,逼不得已,您大人有大量,借您一躲,改日定香火奉上!”
说完,他便顺着香案爬上了莲花宝座,绕到了菩萨像后。
菩萨像和墙壁之间有一处略微狭窄的空间,好在原主身形瘦削,藏进去刚刚好。
巧的是,他前脚刚藏好,两名官兵后脚便冲了进来,四下开始环顾搜寻。
宋商安顿时提起一口气,紧张地窝在神像和墙壁之间,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两名官兵眼瞎看不见。
或许是观音菩萨真听见了他的心声,那两名官兵竟也只是在神像前逛了一圈便离开了。
确认那两名官兵走远后,宋商安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从神像后走出。
幸亏这俩打工人职场摸鱼,否则自己保不齐这会儿脑袋就搬家了。
虽说这里相对外面要安全些,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尽快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他望着蒙尘的菩萨像片刻,转身要走,可步子刚迈出去两步,便又收了回来,看了看佛堂外,又看了看菩萨像,犹豫了一番后,叹了口气,重新爬回了莲花宝座上,抻着袖子将菩萨像上的薄灰拂去,见有了佛像的样子,这才满意地爬了下来。
“谢了。”宋商安说完,背着包袱踏出了佛堂。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不等他反应,将他拽进了一旁的墙根处。
宋商安没看清来人,以为是官兵,惊慌之中下意识反手朝着身后之人的腿间狠狠掏了一把,动作快准狠,一气呵成!
只听那人惨叫一声,猛地送开了手。
宋商安看着自己的手,回味了一下,刚才那手感一般,蔫儿细蔫儿细的。
耳边的惨叫声刺激得他很快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不禁愣住。
“是你?”
瘦小和尚双腿夹着,两手捂着裤裆,脸色惨白,疼得直哆嗦,半晌才缓过来,扶着墙一脸哀怨地看向宋商安,“清念师兄,你……”
“你也是来抓我的?”宋商安警惕地打量着瘦小和尚,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如何打晕他。
见宋商安误会,瘦小和尚连连摆手,解释道:“我是来帮师兄的!”
“帮我?”
瘦小和尚重重地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一番后,拽着宋商安,两腿夹成了外八字,一瘸一拐艰难地朝着墙下的树丛里挪去,那动作属实有些滑稽。宋商安本觉得方才下这么重的手有些过意不去,心生些许愧疚,但看到他的模样时,憋了半天,嘴角都快抽筋了,最终“噗嗤”一声没忍住,这下好了,罪恶感更大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喂,你到底要干什么?”
瘦小和尚:“自然是帮师兄脱身。”
“这寺庙里里外外都被官兵围了,你怎么帮我脱身?”
“非也,我知道有一条密道。”
宋商安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他怎么不记得青莲寺还有什么密道?看来这原主脑子不太好使啊,被软禁了十年都没想着逃,这活罪他不受谁受?
但很快,宋商安便收回了刚才的念头,陷入了震耳欲聋般的沉默。
只见瘦小和尚扒开树丛,露出了一个刚好能容一人钻过的狗洞,那狗洞的周围的泥地经过一夜大雨的侵蚀,已然变得污浊黏腻,洞外便是河道。
宋商安嘴角微抽,指了指狗洞,又指了指瘦小和尚,一副“你确定没搞错?”的表情,“你让我钻狗洞?”
瘦小和尚一脸真诚地说道:“师兄,这可不是一般的狗洞,寺里的狗都是半夜从这儿溜出去私会的,外门的几个师兄弟也经常偷懒,从这里偷溜出去,方丈从未发现过,虽说是脏了点儿,但也是现下逃脱的唯一法子了。”
“……你们这寺里会喘气的果然脑子都不太好使。”
这是宋商安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他突然理解了为何原主在这里十年都不知道墙角有个狗洞。
“为什么帮我?”宋商安问。
瘦小和尚不解地“啊?”了一声,宋商安补充道:“昨夜我打了你,还毁了你们的祭祀,你和整个青莲寺理应都和我有仇才对,为何帮我?不怕死?还是昨夜我那一拳给你打傻了?”
想起昨夜宋商安那迎头一记,现在脑瓜子还在隐隐作痛,瘦小和尚下意识摸了摸头上凸起的鼓包,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师兄这是哪里的话,先前多有得罪,师兄却只是将我打晕,并没有像对待善德师兄那样对我,不然祭台上被扒光身子死不瞑目的就是两个人了,说起来,清念师兄还算救了我一命呢,我这么做也算是还人情、弥补过错了。”
听着瘦小和尚一番肺腑之言,宋商安的心里莫名有一丝感动和庆幸,但没等他来得及表达欣慰,便被突然的一声大喝声打断:“何人在那儿?快滚出来!”
二人闻声回头,那领头的官兵已然带着几名部下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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