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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朕什么时候说过不杀你

书名:贫僧攻略暴君的那些年 作者:猫欻 本章字数:4468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次日,冬节祭。

空气凛冽,夹杂着潮湿的气息,好似能刮掉人的一层骨头。

被暴雨冲刷后的青石板路光滑湿亮,难走得很,却依旧没有影响乌泱泱的人群围堵在青莲寺前的祭台两侧。

大半的北安国百姓都成了这场祭祀的拜徒。

身为罪臣,宋商安被软禁在寺里,十年来从未踏出过寺门半步,更别提和其他同门一起参加祭祀仪式了。所以昨夜打昏那两个和尚后,他摸黑回了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但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披了一件披风,遮住了自己那颗显眼的光头,混在了人群里。

青莲寺的和尚们,连同方丈也在,整整齐齐地排在祭台前,双手合十,虔诚诵经。

高坛之上,立着一顶八尺高的天子步撵,红色的纱幔垂下,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直到一股冷风恰到好处的掀起半卷纱幔,众人也只看清天子是斜坐在步撵中的。

一身血色长袍,外头只披了一件水墨边红纹貂绒大氅,一头乌丝微卷,不带任何束缚,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垂着幽冷的眸子,懒倦地倚在龙座上俯视着世人,漆黑的瞳仿佛一池化不开的墨,凉薄、疏离,暗藏戾气。

不必言语,只是远远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脊椎发冷,不敢抬头,更不敢大口喘息,生怕惹了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可能方圆几里都不会留一个能喘气儿的。

宋商安怔怔地盯着祭台上的那一抹看不清容貌的身影,那,就是北安国人人畏之、忠臣义士口诛笔伐的暴君陆弋!

就是他将原主软禁在青莲寺,日日在屈辱中被折磨了十年之久!

或许是这具身体里尚存着原主的一丝意识,竟让宋商安心里徒生出一股悲凉和仇恨。

祭台中央,摆着一顶巨大的青铜香炉,右侧是几名身穿白色祭袍的乐师,左侧则是堆满柴垛的十字木桩,不出意外的话,那便是原本打算用来烧死孙家小娘子的刑具。

或者说,是原本要烧死宋商安的刑具。

宋商安想不通,以活人献祭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为什么连一向口口声声说向善信佛的青莲寺上下无人反对,甚至每年都积极参与,无一缺席,难道只是因为害怕祭台上坐着的那位天子吗?

正在他出神之际,一位身形修长纤瘦、长相妖艳、声音略显阴柔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步撵一侧,紫衣傍身,虽是寒冬,却穿的单薄,上身轻纱短衣,隐隐能看出些许肌肉轮廓,齐腰长辫几股落在胸前,额前的碎发遮住半张脸,但仍能看出他不分性别的美。

他微微欠身,询问纱幔中的男人:“陛下,时辰到了,可以开始了,请陛下移驾祖宗配位,上香祭拜。”

宋商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不敢说阅人无数,但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漂亮美人也算是人千人万了,像这种类型的男人,确实是不多见,也不觉心中惊叹一声:这哥们儿长得牛X啊!

由于那本笔记还没来得及看完就稀里糊涂穿过来了,宋商安也不知道这人的底细,只知道绝非善类,让人打从心底里不舒服。

陆弋阖了阖目,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轻飘飘地挥了挥手,音色慵懒:“免了。”

胤欢闻言,眼底浮现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眉眼微弯,唇角含着邪魅的笑意。

“是臣疏忽了,陛下莫怪。”胤欢浅行了一个礼,嘴上请罪,却总让人觉得像是笑里藏刀。

周围的百姓不禁提着一口气,窃窃私语。

“这位监祀官怎么从未见过?是新上任的吗?不知道陛下向来从不跪拜列祖列宗,甚至连皇家宗祠都没踏进去过一步,更别说在这么重要的祭典上祭拜了。”

“听说是太后钦点的。”

“难怪这监祀官敢这么不知死活,原来是太后身边的人,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这会儿早就人头落地了。”

“就是,听说上一任监祀官就是因为太死板,执意请愿让陛下拜宗祠、下罪己诏,最后被陛下当众赐割舌之刑,活活疼死,希望这位监祀官命好些……”

宋商安听着,越发觉得皇撵里坐着的这位天子嗜杀成性,残暴乖戾,或许宋家谋反未必是件坏事。

好在胤欢是个聪明人,并未像前任监祀官那样执着于礼数,索性连罪己诏也一同省略了去。

一名小宦官捧着一只装有长香和烛台的木托盘,小步跑上前,跪在陆弋的面前。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帷帐中探出,取下托盘中的三根长香,借着一旁的烛台点燃,随后又见胤欢上前,接过陆弋手中的长香,展袖走到青铜香炉前,将长香插进香炉中,高声诵读着祷词:“今日祭天,伏望天神,祈天地神灵,佑我朝太平盛世,天灾散尽,百姓安康!”

话落,台上祭乐声响,台下百姓不约而同下跪,齐声应和:“佑我朝太平盛世,天灾散尽,百姓安康!”

为了不暴露,宋商安也赶忙伏身跪了下去。

趁着响彻天际的祭乐,方才那名校宦官再次迈着小步跑了上来,只是这次手里捧着的,是一壶镶着宝石和金缕的酒壶和两只酒盏。

胤欢将两只酒盏斟满,其中一杯穿过帷帐,送到了陆弋手中。

陆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舔了舔顺着唇角滑落的酒滴,目光扫视面前跪着的黑压压一片,抬手又将另一杯酒泼洒在步撵前。

刚好一阵轻风路过,掀动了纱幔的一角,露出了一张薄唇。

那唇微启,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开口轻念了些什么,但祭乐声音太响,宋商安又离得远,听不真切,只知道下一秒祭乐便戛然而止,随后胤欢便命人前去将祭品带来。

宋商安暗暗勾唇,心中按耐不住兴奋,低声喃喃:“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四名官兵押着宋商安昨晚待过的笼车,穿过长长的过道,笼子上盖着一件巨大的红布,将整个笼子遮挡的严严实实——那是宋商安特意准备的。

笼子被推上祭台,胤欢看了一眼笼子上的红布,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把将红布扯下,待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时,震惊到目瞪口呆,随后脸黑了下去。

百姓们好奇抬头,瞬间爆发一片哗然。

“那……那是什么?!”

“荒唐!真是荒唐!这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简直是佛门之耻啊!”

……

笼子内,善德被扒了个精光,只留了一条未过膝的里裤,红色的粗绳在他身上打了几个骚里骚气的绳结,然后绕到身后,将他的双臂和双腿绑在了一起。寒风冻得他面色乌紫,瑟瑟发抖,牙花子直打架,模样滑稽又不堪。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伸着小手,指着笼内的善德,天真又好奇地询问身旁的妇人:“娘,他怎么大白天不穿衣服,光着屁股睡笼子里啊?他也尿床吗?”

妇人脸色一白,惊忙将孩童拉进怀里,捂住了他的嘴和眼睛,谨慎地偷偷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陆弋,朝着怀里低呵道:“小孩子别多嘴,别乱看!”

那孩子的声音不大,却又听的格外清晰,不仅让善德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让青莲寺上下抬不起头,寒冬腊月里好像一群冻得发黑的蔫茄子,羞愤又惊恐。

陆弋翘着二郎腿,一手托着脸,阴恻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兴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笼子里的善德,“明禅方丈,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下吗?”

此时的方丈脸色比酒吧的帕灯还精彩,狠狠剜了一眼善德,随即颤巍巍地跪在陆弋面前,双手合十,将头伏得极低,慌张道:“阿弥陀佛!陛下恕罪,昨日祭品送来时,贫僧特意查验过,确实是孙家小女,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变成我寺里负责洒扫的弟子了,还请陛下念在佛祖面子上,为我青莲寺上下主持公道!”

“公道?呵,这世间竟还真的有人愚蠢到相信什么公道。”陆弋睥睨着脚下每张顶着畏惧的脸,从鼻间轻哼出笑意,脸上竟露出一副欣赏的神色,暗暗勾唇,修长的手指一下接着一下,不急不缓有节奏地轻叩着扶手,明明声若游丝,却像是在催命。

在场的百姓不禁吊着一口气,善德也挣扎着爬起来又跪了下去,没人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天子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所有人是生是死,谁生生死,都是未知数。

宋商安也不免被这满场弥漫着的压迫和恐惧所影响,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正准备悄悄退出人群溜之大吉时,下一秒便听陆弋事不关己地开口道:“连区区一个祭品都看不住,看来你们对整天口中叫喊的佛祖也没多少敬意,朕还没追究你们办事不利、毁了祭典的责任,你们倒还好意思向朕讨要公道,好的很啊。”

“既然你要公道,朕便允你们公道。”陆弋轻飘飘继续道:“现下天灾泛滥,粮食吃紧,朕一向不爱豢养吃白食的废物,太阳落山前找不到人,我不介意北安国少一百多张吃饭的嘴。”

众和尚一听,脸色更加惨白,顾不上求饶,忙不迭地开始四处搜寻孙汝清的下落。

方丈也心凉了半截儿。

距离太阳落山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这人多地广的,怎么可能短时间就能找到下落不明的孙汝清?

天子分明是有意想杀了他们,不过是找了个借口罢了!

宋商安显然也听出陆弋的意思,倒吸了一口冷气,乖戾、嗜血四个字深刻在他的印象里,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不走为上,要是让善德供出自己,可就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他目光朝着人群最前方的方丈望了望,迟疑了一下,随即搂紧肩上的披风帽子,不动声色离开了人群。

果不出他所料。

看着满寺为了一线生机匆慌寻找孙汝清的同门,善德既不甘又愤恨,咬了咬牙,猛地转向陆弋,牙呲目裂的大喊道:“宋商安!”

随着这三个字蹦出,空气瞬间凝固,祭台上下一片死寂,无数眼睛纷纷向善德投去同情的目光。

一旁的胤欢眼神也变了变,下意识余光瞥向纱幔后的男人。

世人皆知,这三个字是在陆弋面前绝不可提的雷区,轻者留有全尸,重者挫骨扬灰。

步撵内,那只叩击着扶手的手指突然顿了下来。

纱幔被掀开,陆弋自步撵中踏出,神色晦暗不明,身上那股不容侵犯的威压愈加浓烈几分。

他上前,弯腰俯身,一手穿过铁笼,粗暴的强掰过善德的下巴,眯着狭长的眸子,像是一头审视着猎物的深林野狼,目光森冷。

“你刚才,喊了什么?”

善德心惊,太阳穴猛地跳了跳,紧张到直吞咽口水,分明是在寒冬腊月里赤着身子,后背却直冒虚汗,浑然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有手心和脚心一片冰凉。

“是宋……宋商安!就是那个罪该万死的宋家野种!是他昨夜将我打晕,故意放走祭品,毁了祭祀大典!我猜这厮定然做贼心虚,不见踪影了,陛下若是不信,一搜便知!”

此话一出,引来一片哗然,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纷纷露出深恶痛疾的目光,却无人敢在陆弋的面前再次提及起十年前的往事。

宋商安毁了祭典,无疑是当众向陆弋下挑战书,打了皇家的脸,因此善德笃定陆弋不会再留下这个祸患,为了一洗今日之耻,他不得不孤注一掷,迫不及待想看到宋商安人头落地的时刻。

胤欢眼底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怪异,看着陆弋,“原来是陛下的旧情人啊,虽早有耳闻,今日却是头一回见识,做事的胆量果然和前丞相有几分像,都是一样的不、知、死、活。”

话尾最后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从他口中一字一顿崩了出来。

陆弋自然听出了对方口吻中的嘲弄,脸色阴沉,莫名地寂静了片刻,钳住善德的手指不自觉加重了些力度,仿佛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善德忍着疼,心里直打鼓,看不穿陆弋在想些什么,随着他的沉默,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还在惶恐不安之际,脸上忽然一松,整个人像个垃圾似的被嫌弃的甩向一旁。

陆弋缓缓起身,向一侧的小宦官抬了抬手指,示意打开铁笼。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

嗜杀成性的天子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性了?

得到释放的善德狠狠松了口气,气势也逐渐嚣张了起来,陆弋下令放了他就等同于不再追究青莲寺责任,而宋商安也注定难逃一死!

他跪在地上,朝着陆弋猛磕三个响头,谢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陆弋垂眸瞥了一眼面前的善德,抬手轻拍了两下那颗光头,一副赏玩的表情。

善德见状,露出一脸的谄笑,可随即下一秒,耳边便听见一声清晰的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刹那间大股的温热从喉咙喷溅出数米,染了一地。

大片的血色和陆弋身上的长袍融为一体,只有少量的鲜血飞溅到那件水墨边红纹貂绒大氅上,远看恰好像是特意晕上去的红梅。

他按着善德的头,轻俯下身,目光望向远处,在其耳边淡声道:“朕什么时候说过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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