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爷，盐州巡抚刘大人传书信询问世子伤势。”青舟研磨着浓黑的墨，“此事怕是不能善妥。”

王源甲放下毛笔，摊开纸张，“碚知伤势如何？”

青舟回道：“中毒颇深，医师说那毒古怪，不曾见过。且这几日世子遣出了众多侍奉的奴仆，平常只留那个带回来的陌生男子与他相处。”

见主人不说话，青舟便也安静得研着墨。

“你带几个人亲自去趟盐州，刘闻握有羌都、盐舟、邓城、平洲四个州地的管辖权，眼下又手握重兵，操练兵法，必然会有大动作。”

作为兵将世家，王源甲敏锐地觉察到了近几月隐隐有作乱之势的各个州地。

王一博作为他亲辈的堂弟，首次去到淮南履令皇命就被刺杀，凶手未免过于嚣张，目的自然也显而易见。

这件事，刘闻到底知不知情都没有关系，既在他的地盘上出事，那此事必然就要算到他的头上。

王源甲的舅父是当朝手握兵权的常胜将军，军功之大，甚至能在儿辈王一博身上体现，他这个表弟十岁便被赐予世子封号，拥自己封地，食粮富贵不愁。

　父亲军功显赫，母亲族系荣贵，深受皇家宠爱关注，生来就是拥有一切的好命贵子。

只可惜没有继承到舅父那劈天斩地的剑法，是个不能习武的文人弱士，虽为嫡系，却浑然不如庶兄王卜出彩。

“主人，那需要去见刘闻吗？”青州知晓这是派遣自己去探视这几地有无在私自练兵。

思绪陡然被打断，王源甲揉了揉额，“不用。”

刘闻担任巡抚来，管辖下的淮南四州一直平安富强，按理来说不会傻到去起叛乱之心，可手握兵权，谁能知人心中真正所想呢。

还没到要撕破脸皮的程度，若率先打起来，到时流民肆虐，各地兵士乱起揭竿，本就高压统治的朝廷必然得不到平民的拥护之心。

金朝建立二十年，还有许多州地没有彻底打下来。

“你出发之前，书信一封给王卜，过两日护送乐平世子回京。”不管怎么样，只要没死，就要回朝廷复命。

“是。”

金朝现如今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盘中错结，更有前朝贼子暗中觊觎。

天，快变了。

近日的雪更大了，淮南与渝地本不是落雪之地，可今年霜雪空中飘满地存，雪势甚至瞧着比他在京城见到的还要大。

王一博折断从窗外伸进来的梅花枝，这时肖战抱着毛氅从院中走过，他身姿劲长，面色俊若玉，黑发扎成飒爽的马尾，行走在雪中好像话本中化了灵武力值爆表的厉害精怪。

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这几日都在梦中那迷蒙又叫人回味的余韵，好似火流窜身一般。

“公子，您不能着凉，我给你拿了毛氅，快快披着。”他笑眯眯的，给他披上后又仔细检查了暗扣有无遗漏。

忽然近身的陌生香气让王一博身子一僵，他退了两步，皱眉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啊？”肖战抬手嗅了嗅自己，不以为意开口：“外头的梅花香吧，这院里的梅花真是香气扑鼻。”

屋内没有侍仆，肖战开始整理桌上乱七八糟的药单，又摆好椅凳，为绿植浇水。

看他左左右右地忙碌整理清洁，却无丝毫不快，王一博心头陡然涌起几分奇怪的感觉。

“药还要喝几日？”王一博问道。

小少年面皮故作紧绷反而显得有些可爱，肖战眼里闪过笑意立马回道:“十五日。”

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俊白的面皮似乎有些红晕，对视的眼睛也移开了，略显慌张的坐在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

红晕？王一博再仔细看去，青年脸色正常，正浅浅笑着，十分温润。

一定是看错了，王一博心想。

他正色开口，“既然毒还未解，你得随我回京直至我毒根已除。”

竟然还能去京城，肖战思考了一会，随即点点头。

夜亭的总庄在方州，从京城赶路到方州，想必也就十五日左右，为四皇子解完毒后他还能在京城玩上几日，再回夜亭吃自己的解药。

“可以啊，那岂不是要住在皇宫里？”肖战这辈子还没进过皇宫里呢，连京城都没去过，也算是沾了光了。

可惜肖妍这丫头不在，不然定要拉着他在京城中乱逛买各种吃食。

王一博沉默了会，“等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眼下不必问这么多。”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行行行，肖战灌了一口茶水，准备去挑拣好路上要熬的药材份量。

“公子，那你乖乖上床罢，药马上煎好了，话本都放在床头，看完正好您能午寐一会儿。”肖战又给炉里添柴，一切都妥当后才出门。

他的音色真是好听，第一次向他求救时王一博就注意到了，任谁被这样细心关照着都会对那人产生几分亲近感。

更何况这人长得俊，武功高，笑的好看，声音还好听。

很久没有与人有过这种朋友间相处的自在惬意的感觉了，在京城他是家世显赫的乐平世子，幼时同辈人与他玩耍倒是有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

可随着长大，人就变了，变得虚伪，不交付真心，变得见风使舵，攀炎附势。

而在家，他是受宠的文弱嫡子，仆人对他恭敬呵护有加，兄妹对他疏而远之。

回想到雪中求救一幕，少年又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人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四皇子”的身份才救他。

可抛开这个，无论怎么样，他都好好地站于此处，还能嗅到醉人的梅花香。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总归毒除后要分道扬镳，到时候赏他千两金银钱票，一辈子都不用愁，他想必会很高兴。

肖战端着一大碗药走了进来，药汁在碗内甚至还在翻滚，热气扑面，任谁都看得出那药碗更烫。

肖战的手都被烫红了，龇牙咧嘴地吹自己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包甜枣。

“来来，我吹凉了给你喝，这个时候药效最好。”

此药虽苦，幸而甜枣还挺甜的。王一博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