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缸里到床上,江鹤就没把白砚笙放下来过。
一路上,白砚笙的着力点就只有江鹤。
闹也闹了,做了做了,疯也疯了。
白砚笙累的趴在江鹤怀里,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十八岁。
那是一个无论是谁看见了,都会赞叹一句的完美家庭。
白氏财团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和黎氏集团最受宠爱的千金的姻缘,是强强联手,是天作之合。
就连他们的孩子,也优秀的令人望尘莫及。
年纪轻轻却掌握了五国语言,别人高中还在拼了命学习,他已经拿到了世界排名前十的五所大学的邀请函。
这不是别人,就是白砚笙本人。
最可怕的是,十八岁以前,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是大财团的继承人。
他在十八岁以前做出的所有成就,没有一个是依靠家族的荣誉得来的。
可那又怎样呢?
即便再努力又怎样呢?
七岁的白砚笙拿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满脸高兴的递给黎姝:“妈妈,我考了一百分!”
黎姝冷漠地扫了一眼试卷:“嗯,去找你爸爸玩。”
九岁的白砚笙拿着省级青少年法语口语大赛一等奖的证书递给白厚泽:“爸,我的证书。”
白厚泽正在打电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白砚笙:“不错再努力,儿子。”
就匆匆离开了家。
十一岁的白砚笙几乎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却依旧在任何人脸上都看不到欣喜。
然而他那次考了年级第二,却被罚了整整三天。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那次考试失利,即便他因为生病,考试时头痛欲裂。
没有人问过他这么不要命的学会不会太累。
也没有人真正在意过他的想法。
那个看起来完美无瑕的家庭,也早就已经支离破碎。
记忆里母亲的脸总是带着醉意的,昏昏沉沉,华美破败:“白厚泽,又要去见你的小情人了?”
父亲也总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温度,仿佛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黎姝,你想要的我给你了,不该管不该问的就不要多嘴。”
黎姝发了疯一样歇斯底里地说着:“我想要的?有什么是我想要的呢?和你结婚吗?”
“哈哈哈哈……别说笑了。”
她语气一转,指向了白砚笙的方向:“还是说他啊?”
母亲笑了又哭,哭了又笑,摔了家里能摔的一切。
白砚笙静静的看着。
默默捡起地上,已经摔得粉碎完美全家福。
白砚笙第一次知道,原来就算是笑容,也会那么讽刺。
夜里他偶然起床去喝水,听到了来自两个不同房间传来的喘息声。
那声音仿佛在竞争什么,激烈又令人作呕。
白厚泽公然将情人带回了家里,黎姝也不甘示弱的叫了年轻帅气的男模。
白砚笙强忍着恶心回到卧室里。
但似乎从那时候开始,他的性取向也陡然发生了改变。
那时候人还懵懂,白砚笙每每想起就觉得天真的可笑。
他竟然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这个家早晚有一天都能变好。
梦碎的时候,十八岁的白砚笙在记忆里为自己盖上了厚厚的棺椁。
白厚泽和黎姝被各自装进了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
白砚笙渴望在他们脸上看到的笑容也永远变成了黑白色。
葬礼上各界精英前来吊唁,白砚笙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出身和家世。
从她姑姑白怡兰的口中得知,那之后他就大病了一场。
醒了之后,那个奇怪的病就一直围绕着他。
那是一种看不见的心理疾病。
白砚笙无端的努力着。
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内心的虚无推着他成为一个完美主义者。
在白延年刻意的地引下,白砚笙慢慢地开始将继承家业作为自己今后唯一的追求。
他不允许自己犯错,不允许自己失误。
拼命地努力着,努力着……
他隐隐听到主治医生说这在心理学上叫完美主义强迫症。
因为内心的压力太大所导致。
白砚笙管不了那么多。
他一直清楚自己脑海里有一根弦紧紧的绷着。
绷着……
直到他的爷爷白延年,将白厚泽的私生子带回来。
并宣布白澈作为白厚泽的血脉,有资格一同竞争白氏财团的继承者之位时。
白砚笙听到自己脑子里那根弦彻底“铮”地,断了。
他不可置信地质问着白延年:“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过了,只要我努力……”
白延年也只是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当然你只要努力,继承权永远在你手里,你何必要忌惮。”
说来十几岁的年纪本身就血气方刚做事容易冲动。
白砚笙为了发泄情绪,就开始谈恋爱。
他这样家世又好,长得又帅的少爷,在圈子里很快就有了一大批的追随者。
白延年那样迂腐古板的大家长,在了解了白砚笙的所作所为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去了解白砚笙究竟怎么了,而是迁怒和怪罪。
白延年重重的扇了白砚笙一个耳光:“和你那没用的爹一样!不成器的……败类!”
然后指着主治医生说:“你们不是有什么系统性脱敏疗法吗?给他好好治!”
为了“纠正”所谓的“错误”,白砚笙被关了整整一年。
所谓系统性脱敏疗法,就是越抵触什么,就越让你接触。
在这一年里,他看了无数的男女小电影。
甚至白延年不惜花钱让人现场做给白砚笙看。
直到白衍生几乎吐尽了胆汁。
恰逢俄罗斯的子公司又出了点问题,白延年看他碍眼就把他直接丢到了那里。
白延年说:“你就在俄罗斯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好好清醒清醒吧。”
这一呆就是十年。
在白砚笙29岁这年。
在白澈先前早已屡屡犯错给财团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损失这年。
在集团内部狼子野心的家伙蠢蠢欲动,不断挑战着白延年的权威这年。
白砚笙回国了。
从机场到发布会现场,无数人无数记者,手机相机摄像机,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无论公司安排的新闻多么光鲜亮丽,什么白氏长孙出国历练十年接手家族企业扭转乾坤。
都压制不住大家的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为白澈捅了篓子,白砚笙才有机会回来。
白砚笙是回来替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收拾烂摊子的。
白砚笙回国的第一个晚上,应付完所有的应酬,带着酒意独自一人醉醺醺地走进了一家电影院里。
没人知道,白砚笙其实很讨厌冬天,讨厌需要穿厚重衣服的季节。
他还是硬生生在俄罗斯扛十年。
本应该很开心的,可他现在为什么闷闷不乐……
十年间斗转星移,白砚笙发现他已经跟不上国内的变化了。
他不熟悉移动支付,也不太擅长在手机上冲浪。
甚至买电影票也只能现场购票。
有那么一瞬间白砚笙觉得,他还不如不回来。
“买一张最近场次的喜剧电影票。”白砚笙跟售票员说。
随后,拿了票就在大厅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您看起来很疲惫呢。”
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恍惚间白砚笙还闻到了甜腻的爆米花的味道。
然后一桶爆米花就放在了他面前。
白砚笙一惊。
“……”抬头就对上一双明媚的带着温柔笑意的杏眼。
“请您吃的爆米花,刚才一直叫您来着。”
“但您好像被什么问题困扰着,并没有听到。”
江鹤在电影院兼职,第一次遇到孤身一人来看喜剧的顾客。
况且还是一眼看去就不是普通人的帅哥,江鹤有些情难自已。
毕竟……主动才会有故事,不是吗。
“我很疲惫吗?”白砚笙问。
“嗯……”那位年轻的电影院前台,像阳光一样温柔地说:“确切的说,是看起来很累。”
可能因为是陌生人的缘故吧,白砚笙竟然毫无防备的说出了心里话。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努力工作的回报,到头来是给别人收拾烂摊子。”
“那个人甚至还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他很平静的说,甚至还自嘲的笑了笑。
“那您心里一定很难受,很委屈了。”
白砚笙活了29年,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站在他角度,考虑他情绪的话。
所以他听到那个人说的话之后,有那么一个时刻呆住了。
是啊……怎么不难受,不委屈呢?
白砚笙的喉咙突然酸涩的难受。
父母在的时候,他努力学习得不到认可。
父母离世想尽最大能力继承家业,换来猜忌。
他继续说着,那声音好似安抚白砚笙情绪的灵丹妙药。
让他的情绪不再淤堵于胸口。
“明明实力凌驾于竞争者之上,却迟迟得不到认可。”
“还要为惹了祸的私生子善后。”
“换谁能好受呢?”
“那些跑过来祝贺的人,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啊。”
白砚笙兀自笑了……笑得那样酸涩。
让眼前的年轻人一怔。
江鹤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笑着,却好似隐藏着那样深切的痛楚呢。
是啊,一个陌生人都能明白的东西。
从出身到能力那个白澈没有一点能比得上他的。
却因为那老头一句话,就能站在和他同样的高度上。
和他同台竞争。
怎么可以呢?
他的自尊心,他的傲气,他的一切都受尽了屈辱。
江鹤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出神,他的眼睛是标准的凤眼,眼梢细长上扬。
深色的瞳孔仔细看会折射出蓝色,幽深且充满了秘密。
对江鹤而言,那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你为什么能这样了解我呢?”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白砚笙的反应略显迟钝,托腮看着那个比他小的男生。
“算不上了解,只是用了心理学上的同理心而已。”
“其实很多人需要的并不是对方有多了解自己。”
“而是简单的聆听和适当的设身处地的理解罢了。”
他说的很轻松,白砚笙却觉得心头有冰雪在消融。
没由来的,他觉得眼前的男生身上散发着温暖的光。
“我要去工作了,祝您观影愉快。”
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
白砚笙不喜欢甜食,但还是放了一个进嘴里。
很甜,不算讨厌。
那场电影散场后,本来在装爆米花的江鹤忽然觉得面前好像站了一个人。
“你几点下班?”
那声音又磁又沉,映入江鹤眼帘的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他的眉峰冷峻,如深海一般墨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亮光。
天人之姿世间少有,现在却无比真诚的看着他。
江鹤觉得心脏快跳出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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