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这更烂的人生吗。

或许吧，还有更糟糕的人生，比我悲惨的人比比皆是。

可当下，没有时间去甄别谁比谁惨。

我觉得此刻我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江鹤打完工回家，看到狭小房间里黑压压一片的不速之客，内心充斥绝望。

“哟，下班啦？”为首的男人叼着烟，看向门口的江鹤。

外环的高架上，一辆黑色商务轿车兀自前行。

“大哥，所以这个叫江鹤的，跟老板什么关系？”

小王微微瞥了一眼副驾上的阮怀玉，不解地问。

到底什么样的仇怨，或者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这样不由分说让人立刻行动，大半夜出去找人。

“开你的车。”

“好好做事。”

阮怀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亲自挑选的后辈。

这是一个长着娃娃脸，但身形却异常健硕的孩子。

“不该好奇的事情不要多问。”

“上面需要的是除了工作以外，任何时刻都又聋又瞎的人。”

“我们只管做事，小心好奇害死猫。”

小王谨慎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下意识叹了口气。

“你有女朋友吗？”阮怀玉问。

“啊？没……没有，哥。”

按照导航，车子应该快要抵达目的地了。

“没有你唉声叹气个锤子，该叹气的是我好吧，是你大哥我。”

阮怀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噗……哈哈。”

小王突然想到了什么尴尬得笑了笑，“不好意思哥，我实在没忍住。”

“害，我也想笑，再这样下去，你嫂子都要怀疑我有外遇了。”

旋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跟女朋友出去约会，房都开好了，又被叫来工作的人是谁啊。

是他阮怀玉呜呜。

小丑就是他自己。

杀千刀的资本家。

算了算了，看在他工资是同行三倍的份上。

“谁让我们老板，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疯子。”

嗯，老板是疯子没错。

至于可爱……因为钱多所以可爱。

小王一脸惊愕得看着大哥，所以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大哥说老板是疯子……呃。

小王脑海里浮现出他为数不多，见到的白砚笙的脸。

疯子吗？

他甚至没注意到前方正迎面而来一辆SUV。

对面的车疯狂按着喇叭，小王猛打方向盘。

那一瞬间似乎不是车与车擦肩而过，而是他们单方面和死神摩拳擦掌。

两辆车差一点就撞上了。

“妈的，好好开车小子，你哥我只是上班怨气重，没想着真去死啊。”

阮怀玉扶额，看来给这小子上的特训还是不够。

车子驶入小区。

老旧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甚至连停车位都是从边边角角里挤出来的。

阮怀玉一边往资料上江鹤的地址找去，一边观察着小区的格局。

而小王，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

“这小区看着不大，起码住了两三千的人。”小王喃喃道。

密密麻麻的门窗，密不透风的楼距，人像蝼蚁一样在旧楼里爬来爬去。

“都是为了生活而努力活着的人。”

阮怀玉将烟蒂踩灭，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有老板，我们的人生应该比这个要糟的多。”

他把眼神隐匿在黑夜里伺机而动。

“走吧。”

还没有走到江鹤家门口，门内就传来了混乱嘈杂的声音。

阮怀玉皱着眉，神色变得有些不悦。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然而小王却在他身后，眼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

“估计人数在五个左右，能行吗？”

阮怀玉觉得他说这句话都是多余。

“哥不记得了，我最好的战绩可是一挑十一。”

娃娃脸的家伙，此刻已经把关节掰得咔咔作响。

一个小时前

“哥几个可是等了你很久啊。”

“终于回来了。”

为首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偏偏个子不高，活像煤气罐成精。

“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江振业。”

江鹤脸上满是疲倦，却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没有破绽。

“哟哟哟，大孝子啊，连老子都不认了。”

长得像老鼠一样的小弟，啪地一声，把茶几上的马克杯摔得粉碎。

“妈的，跟他废什么话，打晕了带到园区就老实了。”

那煤气罐满脸堆着肥肉，带着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哎哎，我们都是有纪律讲文明的公司。”

“小江啊，我们大老远来找你，没给口热茶喝，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爸爸在我们这里欠了三十万，可毕竟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钱还不上可不行啊。”

手脚不利索？估计是在园区被你们打断了手脚吧。

江鹤冷笑。

“自古欠债还钱，你老子欠了我们的钱，找你这个当儿子要，父债子偿这不是天经地义？”

“我没有钱。”江鹤恶狠狠盯着那人。

“啧。”

煤气罐突然像是被什么上了身，猥琐的眼神不断在江鹤身上游走。

“没关系啊，我们有的是路子帮你赚钱。”

他说完，手下的人也开始露出不明所以的笑。

“老大还真是眼光独到，这小子卖过去估计要不了三天就能回本啊。”

妈的，江鹤心里泛着恶心。

要把他卖到那种地方？

江鹤不断地朝门窗的位置挪动，头脑里在不断分析逃出去的可能性。

他找准机会将藏在袖子里的甩棍丢出。

“要钱？去你大爷，去找江振业那个人渣要啊，妈的。”

“从他开始赌博，我就没有这个爹了。”

一棍子结结实实落在了煤气罐的头上。

煤气罐只觉得脸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流过，用手摸了摸脑门。

看到满手的血迹，终于还是撕开了伪装。

“妈的小b崽子，给脸不要脸是吧。”

江鹤也是一脸震惊，他可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去爆他头，这都不晕？

莫非长得像煤气罐，脑袋也真是铁做的？

操，真是撞大运了。

旋即他就被另外三个小喽啰钳制住，动弹不得。

“给我打，使劲打，打死算我的，妈的敢对我动手。”

死小子下手还真狠，疼得煤气罐直哼哼。

话音还未落，江鹤只觉腹部一阵闷疼，紧接着全身各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拳打脚踢。

他强忍着不吐一个字，即便是疼到从嘴里溢出血腥味，也只是皱了皱眉。

越是不出声，那些施暴的人越想看他皮开肉绽。

“好啊，还是个硬骨头。”

“我倒是真好奇，你会撑到什么时候。”

江鹤的意识逐渐在暴力中变得模糊。

早知道要被打，还不如刚才直接从窗户跳下来，反正都是一样的疼。

呃……操，要真是被打死了也好啊，他想。

这样就不用被卖到缅甸，也不用连畜生都不如地过着臭水沟一样发烂发臭的人生。

才不到两年啊，一切都变了，变成了这样永无天日的样子。

从江振业开始接触网络赌博开始，这个家就真正意义上的变成了地狱。

“振业啊，我求你了，为了孩子收手吧。”

母亲用因为常年干苦力而干枯粗糙的手，紧紧拽住父亲满是烟酒臭味的旧棉服。

“我也求你了，晓娟啊。”

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球里，充斥着癫狂，他攥住母亲的手，狠狠地跪下。

“再给我点钱吧，晓娟。”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这次我一定能赢的。”

“他们都告诉我了，今天买这个号，一定赢啊。”

“晓娟。”

“你个杀千刀的婆娘，挡我财路你不得好死啊。”

江鹤护着母亲免受那人渣的拳打脚踢，可依旧没能阻止他拿了钱去赌。

泪如雨下的母亲紧紧抱住他。

“妈，我不上学了，我去赚钱，我带你走。”

没想到换来的是母亲重重的一巴掌。

“小鹤啊，一定要好好读书，要把书念下去。”

“不要像我这样，一辈子都活在臭水沟里……”

这之后母亲拼命地赚钱，然而劳累过度。

在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下，终于患上了癌症。

“江鹤啊。”母亲拉着他的手。

“我是个没用的母亲。”

她躺在病床上笑着。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柔和明艳，仿佛就像年轻时美丽动人。

江鹤的脸像极了她。

“真希望你能像我给你取的名字一样，像鹤那样，自由的活着。”

化疗每分钟都在不断的烧钱，才不到半年就已经花了二十万。

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更何况这个家早已经千疮百孔。

母亲为了不拖累他，最终选择了跳楼。

“像鹤那样自由的活着。”

原来这是母亲临别的遗言。

江鹤有些恍惚地站在母亲坟头，直到天亮才走。

母亲死后，他为了还医药费整日整日的打工。

有半年再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江振业的消息。

直到那天……

“江鹤啊，好儿子，帮帮爸爸吧，帮爸爸把钱还上吧，好儿子。”

“不然，爸爸会死啊。”

啊……死了，才好呢。

那通电话之后，无尽的痛苦便永远笼罩着他了。

“呃。”又一记重拳落在他的腹部，他的神智也被拉回了现实。

“刚才不是嘴硬吗？”

江鹤带着血的嘴角冷笑着。

“呸。”一口血沫吐到了老鼠精的脸上。

“不就是要钱吗，来啊。”

“把我卖到你们园区，还是卖掉器官？”

“或者是夜店里让我当个头牌？”

“动手啊。”

江鹤脸上带着鱼死网破破罐破摔的决绝。

歇斯底里的嘶吼宛如困兽最后的挣扎。

“呵呵。”

五个人正要出手把人带走，身后的门却被一道大力重重破开。

一个长着娃娃脸，但是却异常健硕的人面带笑容打量着屋里的人。

“打他一个或许没什么意思？”

“要不跟我过两招？”

阮怀玉一面拨通电话，一面在混乱中前去查看江鹤的伤势。

“老板，找到了。”

江鹤有些疑惑的看着此刻的场景。

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他奶奶的，这是哪冒出来的怪物。”

煤气罐大喊着，但手下的小弟已经相继在小王手中阵亡。

阮怀玉拿出不知道哪来的酒精棉球，把江鹤脸上和身上能看到的伤口擦了擦。

“就是情况有些不容乐观。”

“我会尽可能解决，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公司。”

江鹤从那人的手机听筒里听到了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无妨，必要时我会出手。”

所以，他们到底是谁？

江鹤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