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后,孟广白很识趣的没有再打来。
独坐在车内半个小时后,阮鹤庄重新启动车子,开回了他在京城暂住的灏庭酒店楼下。
其实他并没有任何可处理的公事,那只是一家摇摇欲坠濒临破产的影视小公司,被他大手一挥买了下来,从边缘地带拉回正轨,而它仅有的一个用处便是完成《归途》那部电影,顺带摸清自己的心。
想到这,阮鹤庄不由自嘲道,他可真有闲钱和闲情雅致的。哦,对了,当初孟广白也是这么揶揄他的。
至于这场聚餐,他来的晚,是因为他停在包厢门口踌躇了近十分钟,而走的早,是因为他不知道回到包厢内他又该如何戴上假面来面对云程,他们刚刚才不欢而散。
装了一晚上,也挺累的了。
好好休息一夜后,隔天上午九点,他准时坐在电脑前,将视频画面打开,开启线上会议。
一上午的视频会议,身为阮鹤庄的秘书,安霓感受到的只有降至冰点的低气压。
平心而论,阮鹤庄是很好相处的领导者,虽然长了张冰山脸,但在工作中时不时冒出的几句冷幽默却很好的调节着气氛。
许是他在京城拓展的全新领域进展不太顺利,安霓这样想,其实她也不太能搞懂,身为湾仔区最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之一,为何会突然转战大陆市场,并开拓新的领域。
这电子科技与影视投资行业,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程度。
算了,老板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
视频会议的后半段,阮鹤庄听取过各部门管理人员给出的数据报表与工作总结后,简单做了结尾,便掐断视频。
半分钟不到,安霓便收到阮鹤庄发来的消息——明早飞香港,帮我订张机票。
安霓不假思索,立刻回复道——收到,老板。
第二天的下午上班时间,安霓不出意外的在总裁办公室内如愿见到了阮鹤庄。
阮鹤庄正坐在电脑桌前处理公事,即使打扮的连头发丝儿都一丝不苟,也难掩疲态。
安霓敲门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动作轻缓的放下咖啡杯就要离开,阮鹤庄却在这时从文件夹里抬起头来,摘下眼镜,叫住她问道:“安秘书,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方便吗?”
活久见,简直活久见!
安霓简直受宠若惊,但面色上仍保持着身为一名高级秘书该有的仪态,平静说道:“可以的,老板。”
阮鹤庄咳嗽一声,看上去怪难为情的:“若是,我是说,如果,如果安秘书你伤了一个人的心,该怎么做,来寻求谅解?”
安霓有些懵:“老板,你是指工作上,还是感情上?”
阮鹤庄说:“…感情上。”
安霓内心有种吃到大瓜的喜悦感,真没想到,黄金单身汉原来也有一段情,她还以为自家老板早已遁入空门无欲无求了呢。但既然老板都真诚发问了,她自然也该真诚给予解决方案,安霓想了想,答道:“那就用真诚来寻求原谅。”
要知道,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男人的真情实感,特别是还颇有姿色的男人。
“真诚?”阮鹤庄疑惑。
安霓用力点了点头:“对,用真诚打动她,并且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安秘书。”阮鹤庄若有所思后,说道。
安霓说:“太客气了老板,应该的应该的。”
阮鹤庄复又戴上眼镜,低头看起文件,顺便说了句:“帮我订张回京城的机票,今晚。”
安霓有些诧异,内心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猜测,老板这奔波来奔波去回香港一趟,该不会只是专程来向她请教这一个问题的吧。
这难道不是一通电话就能沟通解决的事情吗?
老板脑子有些不正常,果真感情害人不浅呐,叫人失去理智和最基本的判断力,安霓心道。
安霓回道:“好的。”临出办公室前,又握紧拳头摇了摇,对阮鹤庄说道:“老板,祝您凯旋。”
折腾来折腾去一趟,阮鹤庄于夜晚十二时返回京城。
临上飞机前,他向廖菘蓝要到了方菲的联系方式,这会儿下了飞机,走到停车场坐上自己的汽车后,犹豫片刻,拨通了方菲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阮鹤庄不免长呼一口气,他先发出声音,说道:“喂,你好,方小姐。”
方菲愣了两秒,很机敏的猜出来电人的身份,笑道:“阮先生,是你吗?”
“是的,”阮鹤庄说,“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息。”
方菲此时正在夜场寻欢作乐,由于音乐声太吵,便迅速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回道:“不会不会。”
阮鹤庄说:“是这样的,方小姐方便告知我云程演员的家庭住址吗,我有一些剧本上的事情,想登门拜访同他探讨一下。”
“方便方便,”方菲的酒劲儿有些上来了,对于阮鹤庄语气里透露出的异样根本无心细想,只听从了字面意思,然后说,“我等下编辑短信发给您哈。”
“谢谢,”阮鹤庄道了声谢,又说道,“麻烦请先不要告诉云程这件事。”
方菲满口答应。
阮鹤庄便挂断电话,不出二十秒便收到了来自方菲的短信,短信内容上先是一串数字,是云程的电话号码,后边紧跟着他的住址——熙春公馆十号楼一单元十九层。
阮鹤庄导上航,驶出停车场,四十分钟后,他站在云程家门口,手指悬在半空中,却始终没痛快的按下门铃。
他看了眼腕表,已经很晚了,这个点登门造访实属唐突,有失礼仪,虽然他在楼下时注意到,十九层的灯仍还亮着。
罢了。
明日再见吧。
不急的。
边想边去按电梯下行按钮重新钻回车内。
而十九层室内,云程确实没睡,他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脚边躺着翻看到一半的剧本。
两天了,云程心依旧很乱,实话实说,他不想弃演,但又别扭的很,一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在脑海里盘旋萦绕。
云程迫切需要一个出口。
想到此,他烦躁的揉了几把头发。
他的头发好长时间没有修剪了,本来跨年前就要约造型师剪一剪的,可他好巧不巧很快收到了剧本,剧本里的照阳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他原是出于剧本人物形象考虑,就这样一直蓄着了。
明天就去剪掉,云程想,下定决心后便关闭电视机,再关闭客厅灯,回房间踏踏实实的睡了觉。
楼下,阮鹤庄坐在车内,看着十九层灯光渐熄,系上安全带,打火挂档拉手刹一气呵成,驶离熙春公馆。
这一夜阮鹤庄睡得并不好,一晚上起夜好几次,等到清晨六点时,他干脆就不睡了,洗漱后套上西装三件套,拿上一件黑色长款呢子大衣,驾车早早来到了云程楼下。
一直等到上午十点,阮鹤庄的手机一直停在方菲发来短信的那个页面,那上面有云程的电话号码,他只盯着看,唯一的动作便是在手机屏幕将熄时再轻轻点亮。
快要熬不住时,阮鹤庄一抬头,瞥见车窗前不远处云程的身影——他穿着白色棉服,带着奶黄色针织帽,手插在口袋里,刚出单元门。
阮鹤庄立即下车,冲到云程面前。
开口第一句话,他说:“好巧。”
云程傻眼,愣在单元门口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儿。
阮鹤庄着黑色长款呢子大衣,长身玉立,嘴角勾起一抹不自然的浅笑,没话找话的又问道:“这么早,要去哪里?”
云程冷冷道:“剪头发。”
阮鹤庄瞧他一眼,后又低下头撇撇嘴:“能不能不要剪啊?”
云程:“…”神经。
不待云程回答,阮鹤庄继续说:“可不可以跟我去个地方?”
十分钟后,坐在副驾驶上的云程,反复复盘了好久,也没悟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自己是抽了哪门子风,又是怎么迈上这辆车的。
一路无言,云程坐立难安,眼睛不知该落在何处,最后索性停在脚下,怔怔地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直到半个小时后,汽车停靠在南竹公园,然后阮鹤庄出声,说道:“下车吧。”
说完,阮鹤庄便咔嗒一声解下安全带,拉开车门先行迈下车,云程还来不及做出动作,便听到副驾驶的车门从外被拉开。
云程坐着,抬头对上阮鹤庄的双眸,随后又迅速移开,不太自然的迈下车后,看着眼前景色,有些恍惚。
南竹公园——是云程和他爸妈从前居住过的独栋小别墅附近的公园,他常常一个人在这里散步写生,后来同阮鹤庄相识之后,就死乞白赖的拉着他一起来这边遛弯逛哒。
八年,他八年没有回来过了。
明明就位于京城,哪怕是从休斯顿回来工作的这五年,方菲帮他选房子,他也没有选择回来这一片居住。
自己开车时,他也会不自觉绕开这一片区。
像是刻意似的。
没错,就是刻意的。
但无论如何,总归无法避开。
阮鹤庄与他并肩而行,穿梭在公园内,最后走向一排种满梧桐树的街——湫泓街。
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两人沿着右侧梧桐树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在路边一排长椅上坐下,他们之间隔的很远,远到可以再塞一个人进去,不过没关系,这本就是良好的社交距离,差不多过了一分钟后,阮鹤庄率先开口,问:“还记得吗?这里。”
“记得。”云程双手乖巧的放在腿上,轻轻的说。
所以,还是要叙旧吗?
阮鹤庄盯着云程的侧脸看了有一会儿,然后转回视线,望向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忆起往事阮鹤庄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说,但话到嘴边他只说了句:“云程,对不起。”
云程不说话,只是攥紧了袖口。
“这些年,我一直在为当初的那句话而懊悔,所以,对不起。”
阮鹤庄没有为自己辩驳,只是重复在道歉。
长久的静默后,云程终于转头看了阮鹤庄一眼,兀自笑了一下,内心一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光速消散。
原来,他只是需要一句“对不起”。
就可以了。
云程问他:“所以,你是在祈求我的原谅吗?”
阮鹤庄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云程却先他一步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一瞬间,阮鹤庄有种从前的云程回来了的感觉,很不真实,却又真真实实的呈现在他眼前。
阮鹤庄还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能这么快被原谅,他其实还想说的是——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请别拒绝这部电影。而现在,云程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他原谅自己了,仿佛这么些年,云程只是在等一个道歉。仅此而已。
“还有,《归途》我确实很喜欢,上次是我说了谎,我不想推掉这个片约。”
云程现如今如此坦荡,反而衬得浮沉商海多年的阮鹤庄在此刻犹如上不了台面的狭隘小人。
“所以?”阮鹤庄眸光微闪,期待着。
云程的眼睛异常澄澈,回复他:“所以,我接下这个角色,所以,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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