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大学放假回家，欣喜地推开家门，一声“爸妈，我回来了”还没有说完，随之而来的是“碰——”家具摔地声和父亲的怒吼“孽子”声。

花瓶、烟灰缸……被砸得地上一片狼藉，鲜红的地毯上渗满了水渍，哥哥乔淮阳背对着她跪在地毯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爸妈……”乔淮序大气不敢出，她小心翼翼地走过那满地残骸，屋子里的灯光亮得让她刺目。这里明明是她的家，她却觉得如此陌生。

他们在气头上，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归来。

一直以来骄傲的母亲在地上哀嚎：“淮阳他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你不要打他！”

“他都做出这种事情，你还要我怎么原谅他？你当初就不该把他生下来！”父亲气得手都在抖，他厉声对母亲吼道：“你给我让开，他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他居然敢去贩……他难道不知道这条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走的吗？让开！”

“我知道淮阳他错了，但是你也不能打他！他是我儿子！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母亲死死护在乔淮阳的面前，“你先冷静，我们一起商量对策，一定都来得及！”

父亲绝望地笑了：“来得及？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乔家已经被他败光了！你让我怎么去帮他？还有淮序还那么小，她又该怎么办？”

“乔淮阳你现在这个时候倒是大气不敢出是吧？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我们乔家该怎么办！”

面对父亲的质问，乔淮阳一声不吭，他低着头任凭父亲的数落，眼睛一直落在地面上的玻璃碎片。他背挺得很直，固执地用这种方式回应已经绝望的父母。

“孽子！”

随着“哐当”的破碎声，无数玻璃被甩到乔淮序地上摔碎破裂开。玻璃碎片飞溅，乔淮序本能地后退。她猛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地面上是刺目的红色。血液在地板上流淌，这是……

在乔淮序错愕间，忽然她的母亲发出刺耳的哀嚎：“淮阳，不要做傻事啊！”

“乔淮阳，你倒是有能耐了是吧？”

“快叫救护车！”

乔淮序转过头，双目瞪大：“哥！”

红色的血水染着地毯，乔淮阳倒在地上，他的手腕处是狰狞的伤口和不断往外涌出的血液。而母亲则流着泪水拨打电话。

……

后来乔淮序才知道她的哥哥年轻气盛，为了能做出一番事业让父亲刮目相看而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乔家破产，乔淮阳入狱，而和他当初一起投资的江仁峰也受到牵连入狱，留下他那病重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江仁峰的妻子无法原谅乔家，她诅咒着乔家所有人：“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乔家所有人永坠地狱，不得好死！”

至今乔淮序都记得她脸上是多么的绝望和怨恨。

乔家破产后，乔淮序的生活一落千丈，她不再是乔家大小姐，也不再拥有曾经的一切。她失去了曾经大小姐的身份，褪去了曾经因为家境而拥有的骄傲。与之相应的，在嘲笑声与生活的风雨中学会了接受家庭的变故，学会与曾经不甘的自己和解。

拮据的生活，哥哥留下的债务，他人的嘲笑……乔淮序曾经也气馁过，也埋怨过世道的不公，也想就此放弃。

但是又能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

……

“淮序，到了，下车了。”向心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好。”乔淮序在向心蕊的搀扶下下了车。

今天那个男人是江家人，乔淮序握紧拳，他们终归还是回来了。

*

乔淮序的手机丢了，向心蕊将自己以前的一部旧手机借给了她。她也报了警，在等待结果中一直都用的向心蕊的手机。

乔淮序也不再是曾经的娇气大小姐，伤口包扎好后第二天照例上班。

向心蕊看她一瘸一拐的不放心：“你要不先休息几天再去？”

乔淮序摇头：“不行，会扣工资。”

向心蕊无奈，她知道乔淮序是这个性子：“好吧，那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

乔淮序来到了上班的地方，虽然腿脚不便但这不妨碍她的工作。她如今在一家写真店做化妆师，负责为客人化妆。当然为了生计她还会兼职做写真模特，画设计稿等等，只要她能做她都会做。

今天有同事见到她会问她怎么了，她都会笑着回复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淮序，看你暂时没有什么事你来帮我整理一下吧。”一同事忽然招呼。

乔淮序应答：“好，来了。”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乔淮序跟着同事来到拍摄棚帮忙整理。这个同事之前帮过她许多，乔淮序整理时也格外用心。幕布、道具、摄像机的摆放位置……她都很认真地帮忙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同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乔淮序认真摆放着道具，忽然她的面前似乎落下了大块的阴影，有人来了。

空气中带着熟悉的一缕薰衣草的香味，味道很淡却也格外宜人。乔淮序以为是她同事：“小夏，你今天喷了薰衣草香水吗？这个香水味道挺香啊。”

同事没有回复她，就在乔淮序准备再次开口之时，一个不属于同事的声音响起：“可是我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这个声音……

乔淮序错愣，她转过身，对上的是余央浅笑的脸庞。

今日的余央戴了副金丝边眼镜，灯光为金丝边泛上光泽，再配合她那棱角分明的脸竟显得有些欲。她今日身着纯黑的短袖衬衫，纯黑的长裤将她良好的身材勾勒出来，整个人散发着冷静疏离的气质。但是她看向乔淮序的眼里又带着笑意和温柔，整个人也便柔和亲近了些。

“淮序，又见面了。”她说。

乔淮序愣了会儿，才回答：“余央，好巧，没想到我们会这么有缘。”

昨日才告别，今日便再次相见。

余央眯起眼，她那桃花眼里自带潋滟：“对了，你刚刚说有薰衣草的味道，可是我为什么没有闻到？”

“没有吗？”乔淮序又闻了闻，那股薰衣草味虽然淡但是却还存在，“你闻不到吗？可是我闻到了啊？”

“那也太奇怪了，我完全闻不到。”余央无奈地说。

“这……”乔淮序迟疑了会，回，“那可能是我嗅觉出问题了吧。”

余央笑了，就在乔淮序要开口时，她先开口了：“淮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如果一个人没有用任何带香味的东西，但是你却能觉得她身上有味道且好闻，这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你的基因选择了她。”

余央向乔淮序走近，乔淮序与她隔得只剩不到十厘米的距离。那股薰衣草味沁入乔淮序的心脾，余央的眼眸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乔淮序后退了一步。

有那么一瞬间，乔淮序的心脏漏了一拍。

这句话，这个人……好熟悉

似乎从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你好呆啊，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也很可爱。”余央忽然轻笑出声，她将乔淮序一缕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这样的说法不一定有科学依据，更何况我们都是女生，你不要当真。”

乔淮序的脸有些发烫，她别过头：“我知道，我也没有当真。”

余央刚刚离她太近了些……

余央继续微笑着，乔淮序被她看得脸庞有些发烫。

就在乔淮序不知道说什么时，忽然小夏匆匆赶来：“淮序，客人来了，他们喊你呢。”

“知道了，我马上来。”乔淮序看了眼余央，“我先去忙了。”

余央向她挥手告别：“去忙吧，再见。”

乔淮序走得很急，在她匆匆忙忙赶往化妆间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还没有问余央为什么要来这……

约定好的客人来了。

乔淮序挂上职业微笑：“小姐你好，我是你的化妆师乔……”

“你是乔淮序，乔大小姐？”

客人白薇雅见乔淮序没有否定之意，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乔淮序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大学同学，她颇有些惊讶。

但是很快脸上的惊讶神色很快被她收了回去。秉持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她继续微笑：“是啊，好巧。”

她并没有和白薇雅叙旧的心，她招呼白薇雅，让她回到正轨：“薇雅你坐好，现在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了，我现在来为你化妆。化妆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慢慢聊。”

乔淮序笑容温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谦和有礼，她引导着白薇雅坐好。

而白薇雅却没有安分地任由乔淮序为她上妆，她将乔淮序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

乔淮序变了很多。

虽然她和乔淮序是大学同班同学，但是她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乔淮序是乔家大小姐，家世显赫，长相明媚的她无论站在哪里都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五年前的乔淮序性子自信张扬，她口才极好，才华横溢，她如同一朵红玫瑰，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如今呢？

白薇雅盯着乔淮序，不禁幸灾乐祸。如今的乔淮序早已经褪去了曾经明媚张扬，眉眼里都是对落魄后的生活的顺从。曾经那个骄傲、不可一世，永远不会在意她这种普通同学的大小姐如今也只能带着笑容，尽职尽责地为她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