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走过客厅，走到厨房。

他在冰箱面前犹豫了一下，指关节扣了三下冰箱把手，打开了冰箱门。

他看着冰箱片刻，拿出了一瓶牛奶。

这个冰箱只有他们在用，没有什么其他人会喝牛奶。

乔文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牛奶罐子，有一种偷了林克一宝贝的感觉。

做贼不心虚，反而有种快乐感。

乔文拿着那瓶牛奶穿过客厅准备上楼，却意外看到钢琴处，林克一坐在那里。

他很瘦，即使在高中这种发育年纪也很瘦，好像整日里吃的东西都被他自己画出来了，并不消化，并不能很好供给这个年轻的身体成长。

林克一整个人伏在钢琴上背对着乔文，衬衫扎紧衬的腰很细，背影带点落寞清瘦又有点可怜的样子。乔文拿着他那瓶牛奶有种自己把他的营养偷走了的错觉。

落地窗的窗帘被风吹起发出轻微的簌簌的声音，乔文拿着他那瓶牛奶慢慢靠近林克一。

纤瘦的手指，横——竖——竖——

在写什么？

乔文想起来上次黑暗的画室里林克一自己独处，也是着二样比划，横——竖——竖。

是什么？

他在原地看了良久，没有上前。

/

下雨。

制作组的其他人在说着什么。

王一博抬头看肖战。

肖战拿着剧本坐在教室的最角落在看。

夏雨一下有着铺天盖地的闷热感，但是肖战的领子仍然扣到最上面那一颗。

夏雨的声音不是温柔的，而是猛烈的拍打着地面的声音，但是在这样的吵闹声中肖战捧着剧本却有种沉静感，肖战很奇怪，总能在吵闹的地方自成结界。

林克一是脆弱的，易碎的，美建立在一种沉郁之中。但是肖战是精致的，不是那种易碎的精致，是亲和感很强的精致。

肖战的一截白脖颈不是引颈自戮的白天鹅。

他没注意到王一博，或者说他没注意到任何一个人，他只是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的剧本。

王一博是科班出身，与其说热爱不如说是因为还能过得去所以选择演员这个行业，和Pray姐结缘也是因为家里人的缘故。人生出道戏，搭档是肖战。

一年后的王一博可能会冷笑一声说“孽缘”。但是现在的王一博只是在认真的肖战身上看到反面的自己，是散漫的。

肖战出道七年横扫大小奖项，不是高端电影咖但是家喻户晓。他演戏背台词背好熟很少卡，他待人礼貌亲近又距离千丈，他拍家暴戏浑身遍体鳞伤也不在意。

肖战认真而用力，身上闪烁的强烈光芒叫热爱，照亮王一博前行路。

演戏的热爱。

王一博摩挲着自己的剧本边角，生出一种很少体会到的情绪，叫做“向往”。

/

乔文站在窗边。

课间，三三两两的人背着画板经过乔文所在的教室往旁边的画室里走过去，在这样三三俩俩背着书包的人中间林克一的出挑是一种会将眼神不由自主往他身上看的出挑。

乔文站在自己教室的窗边看着他。

“喂，你认识林克一啊？”

突然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一个男孩子，叉着腰在乔文身边说。

“啊？什么？”

乔文看着林克一背着他漂亮的向日葵画板经过走廊，他旁边的男孩子好像叫薛凯，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乔文转过头看向同班的男孩子说：“不熟悉啊，怎么了？”

“喂，你不知道吧？哎，也是，知道的人也不多。”男生靠近乔文，掩饰又八卦地说：“他是Gay啦，喜欢被男孩子.搞.屁.股的那种啦。”

男生挑一挑眉毛，手放在嘴巴旁边作掩饰状，但是什么都没有掩饰住。他眼睛闪着诡异和八卦的光芒。

乔文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林克一侧身正在和薛凯讲话，下巴颌精致又小巧。

“我就感觉林克一暗恋他旁边的那个男的，”那男生凑近乔文说，“真的很恶心哎。”

林克一整个人清瘦得好像飘过去的，乔文直直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画室里。

一步、两步。

这下乔文才转过来对于刚刚的男生 挑了一下眉毛：“你这么八卦，不会暗恋人家在这里传播谣言吧？”

乔文丢下这一句话就转头离开了，后边那个男生在叽叽哇哇地叫着什么，但是乔文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微微咬紧了牙。这种流言....

那个瞬间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担心，错杂的情绪交织生成苦味在舌尖释放，这个瞬间的乔文，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当时躺在钢琴上背对着他的林克一。

腰绷成美丽的曲线，但是这曲线在闪亮的光芒之下透出的脆弱感令人不由自主担心。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但是唯独缺少一种，震惊。

好像在某个瞬间还是动心的时间点，乔文很意外地就确认，林克一在这个定义上，和他是同类。

但是没有带来太多欣慰或者欣喜的情绪。

“卡——”导演的大嗓门一下子穿透空间把王一博拉回现实。

“你这里不够复杂，情感表现的太单一了，王一博，你现在的情绪应该更复杂才是，要展现出多面的部分。”

王一博站在片场上，周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头顶的摄像机，一排排站着的工作人员，冲上来给他补妆的服装师，忽然间一片人声，忽然间画外人间。

王一博不是乔文，他的心上人没有被诋毁。

王一博双手捧脸，大口、大口地呼吸。

/

这一场戏是在薛凯离开之后，流言渐渐传开，林克一饱受攻击。林克一在画室崩溃了，乔文前去安慰并亲吻了林克一的戏码。

王一博站定等待化妆师给他化妆。

肖战站在他不远处，他穿着棕白针织衫，架一副眼镜，冲经纪人笑着在说什么，小兔牙很可爱。

阳光不在他身上，但是好像他出现的地方会连空气都温柔。

王一博揪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晃了晃脑袋。

/

“没想到你除了娘，。还喜欢被.男.人.搞。”

恶魔一样的句子和居高临下嘲讽和伤害意味强烈的口吻，林克一再次惊醒，漆黑且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床头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地响。

林克一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天花板。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在努力想要看见点什么。

他睡前洗过澡，从头发丝到脚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被子有香味，枕头软乎乎。

林克一的房间一尘不染，但是他感觉自己皱皱巴巴，从内到外都是皱皱巴巴。

林克一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画室。

他抱着膝盖坐在画架下，等待安宁或者是灵感驾临他，但是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独已经是朋友，但是对于伤害人什么时候都学不会无动于衷——

林克一大哭。

几乎嚎啕。

泪珠争相流淌哭腔悲恸，林克一大哭。

乔文被哭声吸引推开画室的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哭泣着的林克一。

他蜷缩成一团，紧握着拳头，发出的呜咽像小猫的控诉，林克一大概不知道自己哭起来多让人心碎，黑发后乖巧的一截脖颈，脚背上凸起的青筋，他的发泄用尽全力，他的哭嚎太不安，太脆弱，太让人....难过。

乔文慢慢走近他。

林克一画画很安静，专注的时候有翻飞的睫毛纤长且漂亮；，林克一背着特别灿烂画板的时候很可爱，绷一张脸很呆萌；第一次见到林克一的时候他在楼梯下看乔文，那种懵懂和搞不清情况的茫然像小鹿走丢。

林克一.....肖战伸出一只漂亮白皙的胳膊肘在空中写写画画，王一博看到肖战手肘上有一颗漂亮的黑痣；肖战捧着生锈的钢杯喝水，冲经纪人笑的时候有一颗兔牙；肖战睡觉的脸像水蜜桃，但是他对这样的甜美的东西过敏。 肖战被家暴，伤痕累累。肖战演戏。肖战看剧本。肖战老干部喝水。

肖战第一次见到他，说：“哈喽。”

你别哭啊。

你别哭啊。

三两步并作一步，王一博急切走到肖战身边，想拯救他，从脆弱姿态中，从流言蜚语中。

你别哭啊！

他急切地按住肖战的肩膀想要让他抬头，想要亲吻他，想要拥抱他。

你别哭啊！！！

肖战！

他太用力，手背上泵出青筋，蜷缩在一起的肖战慢慢抬起了头。王一博想去亲他，想去贴近他，王一博把脑袋贴近肖战的脑袋——

一根冰凉的手指按在王一博的唇上。

肖战抬起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咫尺。

肖战的眼神让王一博僵在半空。僵在要亲肖战但是还没亲到的距离内。

肖战的眼神，清醒又空洞。

他的桃花眼漂亮，小脸还有可怜的泪痕，但是眼神却清醒又空洞。

那不是林克一的眼神。那是肖战的眼神。

两个人咫尺之间的距离，鼻息可闻。在马上就要接吻的前一秒，肖战的手指抵在王一博唇上，看着他说：

“不对。”

——“卡！！王一博你搞什么啊！”

灯光大亮，导演在身后怒吼。

王一博怔怔。

肖战却站起来拍了拍灰说：“没关系啊，小王，再来一条。”

他态度亲和，已经和刚刚那个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的肖战截然不同。

他叫他小王。

原来只有王一博，入戏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