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立子学之事,听说了吗?”说着,谢惊羽将连日来制定的初步方案递给宋闻璟,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
“看起来有利民生,实际推行起来只怕是难上加难。”
宋闻璟细细查阅方案,又提笔将其中存疑之处一一记下,谢惊羽与他同坐一处,二人时不时商量几句。
躲在院中一处山石后面偷偷张望的官人问身旁的小吏:“谢大人今日着急前来,就是为了找他舞文弄墨?”
小吏挠头:“看着好像在商量什么事?”
官人无奈:“这些文臣能商量的可多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一天。就他俩这势头,估计能谈到三更半夜,咱们走!”
果不其然,更声响了好几轮都没能打扰到屋中二人。
此前坊间传闻宋闻璟才琴双绝,她原以为是夸词,今日一番彻谈,连她也想夸赞几句。
不得不承认,有了宋闻璟的加入,关于子学的方案完善许多,很多不易察觉的细枝末节都被他补充完整。
看着手中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推行书,谢惊羽疑惑问道:“既然你有如此才情,为何不入朝为官?”
宋闻璟放下笔,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轻声道:“家父不允,他认为,为官者除了才学之外,心性也同样重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真真正正能为百姓做事的人,才配为官。我性子孤傲,容易得罪人,父亲便不许我接触政事,但每每巡查各地,总会带我一起,让我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接触民生疾苦。”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谢惊羽喃喃自语,眉间却多了些褶皱。
宋闻璟继续说道:“来了教坊司之后,更觉民生多艰。这里有很多罪奴之子,可能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不曾想大人为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大人如此为百姓谋福祉,宋某替他们先行谢过。”说着,起身行了一礼。
再抬头时刚好对上谢惊羽的视线,她眼中有不一样的光,她说:“宋闻璟,子学之事步入章程后,我将重查宋相一案。倘若真如你所说,宋相其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定当还他一个公道。”
“你不是……”宋闻璟浑身颤抖,意外之喜让他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谢惊羽举起手中的推行书,目光坚定:“我不相信一个通敌卖国之人教出的儿子,能写出这样事无巨细皆是为百姓考量的推行书。我为自己之前的言行道歉。”
“不,我不是要你道歉,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我只是……”
示意他无需多言,谢惊羽将手中的推行书收好后才道:“既然话已至此,今日不妨将一切说开。”
她伸手拿起水壶,替宋闻璟斟上茶,宋闻璟也坐下,听她缓缓道来。
“你可曾听宋相说过五年前那场宫变?”
“听过,那时陛下还是皇子,被困于承乾宫,是你带人杀进宫闱,肃清逆党,力保陛下登基。”
“你知道吗,他本无意称帝,是我把他推上去的。”谢惊羽握住茶杯的指节有些发白,“我把我对天下苍生的愿景托付于他,希望他能帮我实现,谁知却害了他。”
宋闻璟听她继续说道:“他登基后愈发偏执,帝位和皇权在他心中远比百姓重要。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做错了事,可他到底是我自己选的人,是我亲手推他上的这至尊之位,我不敢深想,只能继续选择相信他。”
谢惊羽笑得无奈,笑得悲凉,“一步错,步步错。”
转瞬间,她恢复平静,语气泠冽:“我不会再错下去了。我谢惊羽和我身后整个谢家忠君,但绝不是愚忠。坊间都说我是陛下的刀,可我这把刀的刀尖指向谁,由我自己决定。”
“宋相一案中涉嫌通敌卖国的书信皆由监察司专人鉴定,确为宋相亲笔。这些书信的来源据说是宋相身边人提供,为保线人人身安全,监察司所有档案中不得披露其相关细节。重查此案,想必困难重重,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宋闻璟颔首:“那是自然。大人你愿意帮我,我很是感激。更何况,若不是当初大人留我一命,只怕宋家只能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见谢惊羽在打量他,他淡淡一笑,解释道:“之前想不明白,反倒是这几日通透了不少。”
了然一笑,谢惊羽拿起书册站起身准备告辞,忽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子学课本的编纂一事就拜托了。”
“宋某自当竭尽全力。”
“我听说你琴艺一绝,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入子学教授琴艺?”
宋闻璟有些迟疑,“我自然愿意,只是我的身份……”
他的迟疑不无道理,丞相府被查抄后他被送进教坊司,本应是罪奴之身,但官人并没有给他烙上罪奴的印记,也并未将他的姓名记录在册,如此说来,现在的宋闻璟根本是查无此人。
谢惊羽颔首,“无妨,只需给你伪装一个罪奴的身份即可。罪奴的脸上有烙印,所以在授课时一律佩戴面具,如此便无人可以认出你的身份。”
“如此甚好。”
二人相视一笑,谢惊羽告辞,出了院子便去寻官人。
官人躺在罗汉床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看伶人跳舞,听说谢惊羽正朝这边来,急忙将一众伶人轰出屋外,又费力挤出几滴眼泪,作出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
“哟,官人这是怎么了?”
“是谢大人啊,唉,官人我啊,快没有活路咯!”
“官人此话怎讲?”
“朝廷要开设‘子学’,这是要把教坊司往死里逼啊!那些人要是都跑了,我这教坊司岂不是成了空壳?”
谢惊羽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笑道:“官人说的在理。不过官人换个角度想,这些人各自谋出路,你也可以少养些闲人。这些人进了子学,出类拔萃还是资质平庸,很快就能见分晓,如此一来,也能省了官人你不少事。”
官人抹了抹眼泪,哀叹:“谢大人,你是不知道教坊司的营生有多难……”
“官人放心,这笔帐我已经替你算过了。若是想离开教坊司,脱了奴籍,光通过子学的审核是不够的,还需每人给你缴纳二十两,不知官人觉得这样如何?”
一听每人二十两,官人双目发光,连连叫好。
谢惊羽趁热打铁,“还有一事要请官人帮忙。子学还需要一些授课的老师,外头人不好请,只能用‘自己人’。教坊司里有些技艺的伶人、仆妇,还请官人帮忙引荐一二。”
说着,她从袖笼中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放在官人面前,流光溢彩,炫目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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