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这两个字仿佛是肖战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眸光如刃，面沉似水，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浑身的气息令人胆寒，像是如果王一博不配合，他不会再多忍耐一秒。

　　这样的语气和神情，几乎是让王一博一秒回到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傍晚，肖战在第一次知晓当年程年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之后的反应。

　　他拿着所谓的“证据”冲到他面前质问他，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留，直接宣判了他的死罪。当时的场景太混乱了，刻在他脑子里的像是一幅扭曲模糊的画，王一博早已忘了自己当时作何反应，唯一记得的是，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狠狠挤压，耳边是两人的争吵声，直到一声刺耳的碎裂声传来，眼前弥漫开了鲜红的血色。

　　很疼，是种令人无法呼吸的疼，从身体一路传到心脏，那是王一博对那次争吵的全部印象。

　　而眼下，仿佛昨日重现，他瞳孔一颤，从原本激烈的情绪中清醒，身体略微僵硬，心底被一团阴影笼罩，指尖抖动了下，而后缓缓松开了抓在肖战领口的手。

　　王一博脸上那没有藏好的、一闪而过的恐惧落进了肖战的眼底，肖战原本阴沉的面色一滞，眉宇间飞速划过了一丝别样情绪，他单手整理着凌乱的衣领，同时动作粗鲁地解开了一颗扣子，语气回归冷淡：

　　“王一博，结婚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期限一到，我有权利随时叫停这场婚姻，难道你打算反悔？还是说你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王一博面色苍白紧绷，没有哪一刻能比现下这一刻让他觉得自己彻头彻尾是个笑话，肖战的每个字眼像都是在讽刺他的不自量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当初做出的选择有多不明智。多可笑啊，当初他选择签下那份该死的协议的时候，居然自信得认为婚后他一定会让肖战爱上自己，那份协议势必会变成一纸空谈，形同虚设。

　　可结果呢，是他自信过了头，在这场他强求来的婚姻里，输得彻彻底底。

　　可他不甘心，凭什么，明明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有资格说开始和结束的人。

　　“肖战，顾辰说得没错，你tm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这句话眼下实在太过苍白无力，像是无能的失败者一败涂地后跳脚的控诉，说出来显得可怜又可笑。

　　王一博嘴角泛出浓烈的自嘲，他顾不上肖战如何去看他，他的心脏充斥着太多东西，连最后的体面都难以维护住。

　　他的模样落进肖战的眼底，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划过一丝波澜，像是一枚石子无声掉落，陡生波痕后转眼又被尽数吞没，他挪开视线：

　　“你应该没有仔细看过离婚协议的内容，叶麟说你直接撕掉了，那里面有一份仟佰的股权转让协议，当初仟佰是靠你的资金扶持才起死回生的，虽然他是我父亲留下的产业，但如果没有你，也许早就消失了，所以我将它……”

　　话还未说完就被王一博打断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肖战，觉得荒谬至极，又像是凭空被人甩了一巴掌，难堪不已：“所以，你为了和我离婚，甚至连你父亲的产业也不要了？”

　　不等肖战回答，王一博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疯了一般冲肖战吼道：“那个程年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他没有想到肖战竟然会将事情做绝到这个地步！他这是在逼他做出选择！

　　如果他违背婚前约定不离婚，那个他可能在失去仟佰的同时又失去对极光的控制权，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代价。反之，如果他同意离婚，那么他不仅能够继续掌管极光，甚至还会得到仟佰的绝对控制权。

　　这就是肖战给他的选择，所以在他眼里，这或许是道傻子都能分得清楚利害的选择题。

　　王一博已经说不清楚他的心是疼到麻木了还是彻底冻僵了，肖战不愧是能在刀光血影的商场上游刃有余浴血厮杀的人，为了离婚，威逼利诱无所不用。

　　王一博赤红的目光定在肖战脸上，良久，他点了点头：“好，肖战，算你狠。”

　　肖战的目光一直落在王一博远去的背影上，直到那抹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他站在原地，周身的气氛压抑沉寂，一阵风掠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了凉意，他缓缓回过神，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对助理道：“走吧。”

　　赛车场入口的雕塑从车窗外一掠而过，他却再没有多往外看一眼。

　　天色渐暗，城市里的灯火逐渐被点亮，车水马龙的街道一侧是鳞次栉比的店铺，一侧是一望无垠的海。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口传来响动，店员正忙着摆弄货物，听见声音，从货架探出了头：“欢迎光临，需要点儿什么？”

　　“打火机。”

　　“哦好。”店员走到收银台边取出了一个打火机，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来人，低下头扫完码，手边又多了两瓶酒。

　　她一一扫过，“总共87元，需要袋子吗？”

　　“不用。”对方寡言少语，付完款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东西后准备推门而出，店员连忙道了句：“谢谢惠顾。”

　　王一博从便利店出来后，穿过马路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走，他的耳边传来海浪声，目光飘向了不远处的海面。

　　他顺着台阶走下，被一道铁链拦住，于是想也没想便跨了过去，踩在沙滩上，而后走近了几步，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白色的烟雾被迎面吹来的风吹散，烟雾飘进了眼睛，有点儿迷眼睛，他抬手揉了揉。

　　眼睛被揉红了，酸得厉害，他又用袖子蹭了蹭，湿了一小片，他低头看见，低嘲了句：“艹，搞什么啊，搞得像老子哭了一样。”

　　说完却是一阵沉默，良久，他才迟钝地抬起头，目光飘向一望无际的海，在沉默中抽完了整根烟。

　　沙滩上不知何时多了对20岁出头的小情侣，一个男生蹲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爱心，另一个男生将对方从地上拉起，两人荡着手走远。

　　王一博将烟头掐灭，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沙滩上的那个爱心，见海水一下又一下扑上沙滩，终于，猛地卷起一波浪花，冲刷掉了大半个爱心，他才觉得舒服了些，收回了目光。

　　而后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儿可笑，他的目光又忍不住看向那两道手牵手走远的年轻背影，心底划过一丝遗憾，又掺杂着点儿羡慕。

　　他在和他们同样大的年纪里喜欢上的是比自己大了六岁的人，对方好像悬在天边的一颗星，即使摘到了也无法拥有，所以他这辈子也不会体会到这种青涩的相爱是种什么滋味。

　　他喜欢上肖战的时候也刚20岁出头，在玩得最疯的年纪里喜欢上了一个人，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在寿宴上遇见他，两人因为一只猫邂逅，他对肖战一见钟情，可是后来才知道，肖战并非单身，相反，他有一个谈了好几年的对象。

　　对方并非普通人家，而是程氏的小公子程年，所以两人不管是出身学历还是样貌，都是良配，更何况程氏和肖氏在生意场上一直是合作伙伴，所以两家关系匪浅。

　　当时身边的朋友都劝王一博名草有主就算了，真要挖人墙角，程氏好不好得罪还另说，主要是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要再落进王老爷子和王一博他爹耳朵里，指不定又得怎么挨批呢。

　　王一博听进去了他们的话，当时也没想着怎么着，他失落归失落，觉得他们总归是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的，交个朋友不过分吧，他身边的狐朋狗友自然是不肯相信的，一个个都觉得他心怀不轨，王一博坚持狡辩，就只是交个朋友，再说了，暗恋又不犯罪。

　　毕竟，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那样做了，像只飞蛾，不由自主地靠近火焰。

　　后来，无论是偶然得来的机会还是刻意制造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一开始是想多见见他，他喜欢看肖战脸上的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有怦然心动一眼万年的感觉，尽管那时他们的交情很浅，他的笑容里多是礼貌客套的成分。

　　后来又想多跟他说上几句话，但不管是生意场上的谈笑风生还是风月场上的插科打诨，在他那里都不好使，他看着他从容不迫进退有度，将表面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然而掩盖在表面之下最真实的姿态，王一博从来没有窥见过。

　　直到他无意撞见了他和程年俩人似乎闹了矛盾，两人在一番争执后，他脸上写满失望，转身欲离开，程年追上他在他身后紧紧抱住了他，他一边红着眼睛道歉一边撒娇不松手，肖战脸上的表情从失望到生气再到无奈。

　　那是王一博头一次从肖战的脸上看到除客套微笑以外的表情，印在他脑海里人陡然间生动了起来，只不过这样来的生动令他不怎么愉快。

　　天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后来大概真的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也的确做了一些错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就像是一只对别人的猎物垂涎三尺的恶狼，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可唯独他自己掩耳盗铃，难怪，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他们都觉得罪魁祸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