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人民医院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外科候诊区的座位上，两条笔直的身影肩并肩坐着，像是与周围嘈杂的环境隔开了，气氛沉默，两人都一动不动。

　　消毒水浓郁刺鼻的味道充斥在两人的鼻尖，气氛有点儿煎熬，苏时率先憋不住，在沉默中开了口：

　　“老板，我只是流了点儿鼻血。”所以，问题不大，其实真的没必要打120。

　　“可你当时昏了过去。”谁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倒了。

　　“昏过去是因为我晕血。”再多躺一会儿，人就该醒了。

　　气氛又一次陷入可怕的沉默，苏时在这沉默中再一次憋不住，他开了口：

　　“老板，你知道叫一次急救得花多少钱吗？”

　　王一博没吭声，苏时颇为痛心地吐出了一个数字：“一百五”，然后又追加了一个字：“起。”

　　叫号大屏上显示出了王一博的名字，他起身，扔下句：“没关系，反正从你工资里扣。”

　　苏时看着自家老板无情离去的背影，差点儿没绷住大声哭起来。

　　当时他俩被拉上了救护车后，车子还没开出几百米他就醒了过来，然后就陷入了跟医生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境地，一到医院后他俩就被轰下了车。

　　王一博本来扭头是要回的，但苏时看见他脸上的伤和领口若隐若现的淤青，觉得来都来了，要不就挂个号看看，买点儿药什么的，谁让他是个爱操老妈子心的金牌好助理呢。

　　看诊结束后，两人乘坐电梯下楼，苏时去窗口排队取药，王一博在一旁等他。

　　他脸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涂上去的不知道是什么药水，反正紫不拉几的，一张脸眼下可以说是五颜六色异彩纷呈。

　　他低头看着手机，余光中似乎扫见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出来了两道人影。

　　他原本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而后指尖微停，抬起头，视线朝那边看去。

　　一个身穿白大褂精神矍铄的老头和一个高个儿西装革履气质沉稳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两人看样子相谈甚欢，老头边走边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男人唇角也带着浅淡的笑意，谦恭从容。

　　王一博原本是想暂时先避开的，但他动作迟了一步，肖战的目光就已经朝他这边扫了过来。

　　那道目光原本是有些温度的，但在看见王一博后，他的神色顿了下，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

　　王一博看见肖战脸上的变化，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了下，原本不打算打招呼的他立马改了主意。

　　他整了下自己的衣领，脸上挂起一个装模作样的笑，径直朝两人走了过去。

　　“邱老，好久不见啊。”

　　身穿白大褂的老头儿听见声音看了过来，神色满是惊讶，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肖战，又看了看王一博，乐出了声，打趣：“你们两口子是刚好碰见了？还是一起过来的啊？”

　　王一博的目光轻轻扫过肖战，随即勾起了唇冲邱老笑得亲切：“刚好碰上了，我过来医院买点儿药。”

　　邱老也是注意到了王一博脸上的伤，他一脸揶揄的表情：“你小子，八成又是在外面闯了祸了，脸上挂了彩。”

　　王一博觉得自己是真的冤枉，但他眼下是哑巴吃黄连，罪魁祸首就堂而皇之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他讪笑：“不是，就是不小心摔了，昨天骑马的时候摔了，那马儿性子烈，不听话。”

　　王一博隐约觑见肖战的脸似乎变得有点儿黑，他的心情稍微畅快了些。

　　“行了，我还看不出来怎么来得伤？你小子，从小就贪玩，还是得小肖这样的才能管住你。”

　　邱老和王家的老爷子也就是王一博的爷爷俩人是处了半辈子的好朋友，他的确是看着王一博长大的，不仅如此，王一博和肖战结婚的时候，他还是证婚人。

　　和王一博相熟是因为王老爷子这层关系，和肖战则是因为邱老除了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之外，还是S市医科大学的教授，肖战读研期间凭借着优秀的成绩和出色的能力成了他的关门弟子，毕业后刚进医院那会儿也是邱老手把手带的他。

　　只可惜后来……

　　“老师，”肖战出了声，他看了眼腕上的表：“这会儿也正好到饭点了，今天多亏了有老师您在，我也好久没跟您坐下一块吃顿饭了，我让助理在忆湘居订了位子……”

　　话还没说完就见邱老摆了摆手：“今天怕是不行了，今天院里有个会，待会儿吃完饭马上就要开始了，小肖你也是，想吃一顿在哪儿不行？你也很久没吃咱们医院的食堂了吧？我看咱仨今儿就在食堂吃一顿就挺好，王小二你说呢？”

　　食堂的饭哪能比得上忆湘居的好吃？王一博面上笑呵呵地，心里吐槽。

　　但他满口应承：“那敢情好啊，邱老，你们医院食堂那宫保鸡丁我上回吃过，好吃。”

　　肖战顿了顿，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了王一博，最后只好听从了邱老的建议。

　　几人往食堂方向走去的时候，邱老和肖战在前面聊着，路上碰见了以前相熟的同事，几人聚在一起又是一阵闲谈。

　　王一博落后几人一步，用手机给苏时发完消息后，他将手机塞回裤兜里，抬眼就看见了肖战那道黑色挺拔的背影，在周遭来来去去的白大褂中异常显眼，他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间就淡了。

　　医院的食堂，王一博是吃过，但有且仅吃过一次。那还是在几年前肖战还是外科医生的时候，王一博追人追到了医院，陪他在食堂吃过的一顿饭，当时他嫌食堂的饭太难吃，后来就亲自送饭，可惜那时的某人不怎么领情。

　　王一博的目光一直落在肖战背上，原本走在前头的人突然侧回来了目光，两人视线对上的那刻，他猝不及防地一愣。

　　进食堂的时候，原本走在前头的人落到了后面，王一博看向肖战，眉梢动了下。

　　“你和叶麟动手了？”

　　两人从昨晚的事发生到现在见面，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兴师问罪，王一博的脸色自然而然地变了，他冷下嗓音：“是，他上赶着找揍，我满足他，怎么了？”

　　肖战感受到王一博的怒气，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他应该告诉过你，他是受我的委托。”

　　王一博笑了，他的笑容中头一次带了些许讽刺，因为顾及颜面，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他的嗓音仍然分外清晰地传入了肖战耳中：

　　“肖战，你觉得我是什么？随手可丢的一个垃圾？”

　　“小肖、一博？你俩在后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再不赶紧的，宫保鸡丁可没有了啊。”

　　邱老的声音传来，王一博收起情绪，迅速支起了一张笑脸，应声：“来了。”

　　说是宫保鸡丁好吃，他也就嘴上说说而已，打好饭后，王一博盯着餐盘里的胡萝卜丁，他筷子顿了顿，想将胡萝卜丁给挑出来。

　　刚要动手，一双筷子越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夹起了一块胡萝卜。

　　王一博倏地敏锐抬头，肖战的动作蓦地僵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像是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手中的筷子一抖，胡萝卜丁“吧啦”一下掉在了餐桌上。

　　邱老见状，摇了摇头：“我就说吧，王小二你这挑食的毛病是惯的。”

　　虽然这场婚姻并非你情我愿，婚后的生活也并不怎么称心如意，但两人结婚也有三个年头了，同吃同住这么久，对方喜欢吃什么可能不是很清楚，但不喜欢吃什么绝对是有数的。

　　王一博不爱吃胡萝卜，肖战偶尔闲时会在家自己做饭，他烧得一手好菜，有时菜里会放胡萝卜，而王一博从来不会去碰胡萝卜。

　　饭里的胡萝卜都归了肖战，久而久之，他夹起胡萝卜的姿势越来越熟练。

　　这些生活里毫不起眼的微末，经过时间的积累，却潜移默化成了种习惯，一时间，连肖战自己也愣怔。

　　三人吃完饭后，邱老赶着去开会，同二人在门诊楼下告别后，就只剩下了他们俩人四目相对。

　　王一博见肖战转身朝停车场而去，他蜷缩了下手指，匆忙追了上去，语气故作轻松：“捎我一程呗？我过来的时候没开车。”

　　肖战腿长步子大，王一博匆匆跟在他身后，听见他头也没回地就拒绝了：“不顺路。”

　　王一博不由停住了脚，心底的失落溢满胸腔，他一语不发地盯着肖战的背影，到底是不死心，刚想抬起声音冲他喊话时，下一秒，却见对方停住了脚步。

　　他以为对方改了主意，眸底忍不住微微泛起亮光。

　　肖战走了回来，王一博隐隐生出几分期待，然而没有想到他开口却道：

　　“明天上午十点你有时间吗？我们谈谈离婚的事，如果顺利的话，下午就去民政局……”

　　“我没空。”肖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一博脱口而出的话给打断了。

　　肖战顿了下，他的眸光汇聚在王一博脸上，眉头不自觉皱成个“川”字，刚要说话，王一博面色紧绷，炮语连珠：“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没空。”

　　“王一博。”

　　肖战连名带姓地喊出了这三个字，压低的嗓音发沉，落进王一博的耳朵里，便是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王一博倏地握紧了拳，抬头看着肖战，两人周身的气氛一时紧张。

　　良久，肖战的目光从王一博的脸上收回，他率先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