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双手被缚住,嘴里也被塞了布。
不远处,小吏正坐在桌前,手撑着头打瞌睡。桌上一盏煤油小灯摇摇晃晃,忽明忽灭。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刚想起身却眼前一黑,又无力地跌坐回床上,这动静惊醒了小吏。
“你可醒了!真是吓死我了!”说着,小吏凑了过来,认真询问道:“你还想自尽吗?”
宋闻璟直视着他,不发一言,眼神中的坚定看得分明。
小吏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就知道。还好我机智,提前做好防范,若你死了……”想起他家官人,他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你可不能死,我的命现在可跟你绑在一起,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闻言,宋闻璟的眉头拧成一团,他不知为何自己的生死会与眼前这小吏绑在一起。
似乎读懂了他的困惑,小吏解释道:“我家官人叫我看好你,若你死了,我的脑袋也保不住。唉,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指望我混口饭吃。求你行行好,别再自尽了,不然我这一家子只能跟你一同去了……”
宋闻璟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教坊司官人的厉害,若因他自尽而害死小吏一家,他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见状,小吏试探性问道:“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食好不好?”
他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小吏长舒一口气,起身出了屋子,奔着厨房去了。
厨房里还亮着灯,烙完了罪奴的官人正在厨房里吃宵夜,桌上零零散散几个空的酒瓶。
小吏轻手轻脚地进来,讨好地冲着官人道:“官人官人,那小子不寻死啦!”
官人喝得微醺,听了这话,眼神一亮:“你小子真的把他说动了?”
小吏一笑,将他如何以一家人性命相逼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与官人。
官人听后翻了个白眼,佯装怒斥道:“你小子光棍一个,还上有老下有小,净睁眼说瞎话!”
“他那样的人就吃这一套!”哼哼了两声,小吏指了指官人面前的馒头,“他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小的能拿一个给他吗?”
官人大手一挥,“都拿去!这小子以后可是咱们的摇钱树,可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小吏连连应是,端了几盘看着没被碰过的菜和馒头一溜烟跑了。
屋里,宋闻璟靠在床头,心如死灰。
若是把脸上的伤治好了,谢惊羽那一句“千人骑万人压”萦绕在他脑中,他闭上眼。
盛京玩乐之风披靡,达官贵人们的手段之污秽不堪,他也是听过一二的。过去他贵为丞相之子,自然看不上他们这些行径,讽刺之言常有。如今他沦为玩物,这些人定是要上赶着来羞辱、作践他的。
所以,这个脸不能治!绝对不能!
小吏推开门,见床上人一动不动,心下一惊。搁下碗,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探鼻息——还好,有气。
“我的小祖宗,你可吓死我了!”
宋闻璟缓缓睁开眼,目光划过小吏,落在桌上的食物上,喉头一动。
小吏立即会意,扯掉他嘴里的布,解开他手上的绳结,扶他坐到桌边,见他吃得狼吞虎咽,还贴心地替他倒了杯水。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吃饱了再休息一会,等天一亮,许大夫就来给你上药。你脸上的伤他昨日看了,说是能治好,不会留疤……”
小吏絮絮叨叨说着,全然没有发现身旁人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他的身体紧绷,像张开的弓弦,直到他咽下口中吃食,方才开口道:“我不治。”
“咣当”一声,小吏手上的茶碗落在桌上,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只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闻璟。
许久才无可奈何道:“若你不治好脸,你就只能被烙上罪奴的印记,那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若日后你还有个一儿半女,他们打从出生起就是罪奴,你忍心吗?再说,若你治好脸,有达官贵人看上你,将你从这龙潭虎穴里接出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宋闻璟放下手中的馒头,淡淡道:“如此活着,已非我本意。若还教我讨好别人,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些。”
小吏拍桌而起,怒吼:“你怎么油盐不进?”
“还请转告官人,宋某宁愿成为罪奴,也不要做教坊司的伶人。”
“你……你……气煞我也!”
二人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意退一步。直到日上三竿,许大夫晃晃悠悠提着药箱来敲门,小吏这才一咬牙,将他捆了个结实,扔在床上。
许大夫给他脸上上了药,又开了副方子交给小吏,让小吏去抓药。趁着小吏不在的功夫,许大夫推心置腹地同宋闻璟说了几句。
“别怪老夫多嘴,既然入了教坊司的门,若是想出去,单凭你一己之力,根本做不到。唯一的路就是攀上个权贵,投其所好,让她将你从教坊司接出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句话的事。”
宋闻璟躺在床上,默默听着。
“但是,一旦入了奴籍,罪奴的印记烙在脸上,一切就回不了头了。即便是达官贵人,也不愿接一个罪奴走,你想离开这里,更是难上加难。”
宋闻璟攥紧衣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大夫继续说道:“死,是最简单的。活着,才是最难的。若你心中还有冤屈,那就不要轻易选择赴死。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得“冤屈”二字,宋闻璟浑身一激灵。
是啊,父亲蒙冤,死后尚不能得以体面入殓,是他这个儿子怯懦无用,竟想着一死了之。
若他不能为父亲洗脱罪名,他枉为宋家子孙!
可是活着,谈何容易……
脑海中陡然升起谢惊羽的脸,紧接着,耳边响起她之前说过想纳自己入府为男宠的话。若是要让他讨好并攀附这个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他又该何去何从?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应是小吏抓药回来了。许大夫站起身收拾药箱,只听“吱呀”一声,老旧屋门被推开,待看清来人后,他慌忙行礼:“见过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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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