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诗云到公司的时候，工位上已经放好了早饭。她朝对面的同事挥挥手，说了一声谢谢。

对面工位的电脑后面，悄悄地藏起了一颗脑袋。

这次全员会聚拢了产品，研发，文案，策划等等部门的人一起，二三十人挤满了会议室，但真正在听的人可能只有副总包城，他听完各组挨个汇报前日工作，转头看着产品经理，目光沉沉：

“竞品公司新上的同类型游戏现在在收入和活跃用户数量上都比我们高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摊业务离关门不远了。现在你们这里有什么想法？”

产品经理燕宛白是一个看上去精明干练，做事也雷厉风行的女性，她毫不讳言：“对方产品只比我们晚上线一个月，但是运营活动做的比我们好，用户粘性高。”

运营经理庞琪不高兴了。

“你什么意思，我们运营策划不是每周都在报给包总审吗，好多方案技术那边都在说做不了做不了，实现不了我们要的那种互动效果，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加上投放那边拉进来的新用户也不精准，都不是我们RPG游戏的受众，过几天就卸载了，我们也很为难的呀！”

一长串口头输出惹恼了两个部门，投放部老大邓水抢先开口。

“预算不够，拉新客户都要成本的呀！这么点钱······”他瞟了一眼包总，做了一个摊摊手的动作。

技术部老大毕宏远这才插上话。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互动效果，研发速度慢，而且对成果贡献不大，根本就是鸡肋。我和你说，技术上来说······”

会议室里顿时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其他手下们也在窃窃私语。

包城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看着几个经理你来我往地吵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过了一会才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菜市场行为。

“我说这话不是让你们相互推锅的，这样，今晚之前，运营和技术部合作商量一下给我个方案吧，要求能在一个月内上线，目标是拉高收入，或者增加用户活跃度也行。”

他扫了一眼全场，二三十人都沉默不语，有的眼观鼻鼻观心，有的假装在忙。燕宛白还待说话，被他摆摆手给制止了。

“上面逼得紧，我也没法子，就这样吧，先散会。”

人群陆陆续续散了，只剩下运营部门和技术部门的人还坐着，大眼瞪小眼。

毕宏远扒拉了一下自己部门的人，让几个有紧急任务的人先回去。

程诗云站起身来也准备走。

毕宏远突然说：“小程留一下吧。”

“可是我手上还有几个任务······”

“就几分钟，不耽误。”毕宏远言简意赅说完，就转过脸不再看她。

程诗云只好又满头问号地坐下。

运营部门四五个人倒是都还在，庞琪倒也不废话，直入主题。

"竞品上周上线的资料片活动我们也研究过了，确实做的很好，题材很新颖，互动玩法也非常有趣，据说是他们内部一个叫纪夏的人想出来的策划，她加入运营部以后，这个《九载功变》游戏收入就一直在上涨。"

庞琪示意手下播放PPT。

“这是我们总结出来的这个资料片的一些经典玩法和套路，如今既然上面着急，那我们只能先复刻别人家的了。”

她看向毕宏远。

“这事儿你要亲自跟吗？”

毕宏远眼光还停留在PPT上，没有立刻接话。

程诗云也看着PPT，显然这个活动设计者非常懂用户心理，看似不同的活动实则层层嵌套，用户在不同活动中来回穿梭乐此不疲，然后在一个关键付费点卡住用户，大部分用户会立刻马上付费来获得持续的快乐。

这就是人性，贪婪，愚蠢。

不过实现这样的互动需要程序员有非常细腻的操控能力，有些画面表现多一分就太假，少一分就不够刺激。程诗云这样想着，掏出手机来想看看对方的游戏效果。

毕宏远开口了，说：“我还要忙别的技术性修复，这个事情交给小程来跟吧。”

程诗云惊讶抬头，会议室十来双眼睛看着她。

她下意识开口婉拒。

“这个不合适吧，在座比我资深的程序员前辈有很多呢。”

毕宏远是一个典型中年程序员，头发稀疏，黑框眼镜镜片极厚，脸上因为常年对着电脑而满是油光和青春期留下来的痘坑，说话也总是慢半拍。

慢半拍的痘坑难得说了一句长句子。

“年轻人不要推三阻四的，让你做你就做，给你机会锻炼别不知道珍惜。”

“这个说白了就是抄袭，做的不好是会被对方发律师函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高级研发程序员，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程诗云据理力争，却被毕宏远轻蔑地瞥了一眼。

“抄袭？小程，我劝你说话要注意点，不要这么诬陷运营部，他们只是展示了对手的方案，可没说让你照抄。你要是只会依葫芦画瓢，公司这么多钱雇你也不是为了让你来做台复印机的。”

这话其实说的已经相当难听了。对面运营部也是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程诗云一时语塞，刚刚庞琪明明说了“复刻”，在游戏界“复刻”可不就是照抄的意思么，就和影视界“致敬经典”一样。

她扫了一眼技术部的其他人，才发现留下来的都是和毕宏远关系比较好的，部门里的混子人物。他们这会也都看着别处，不说话。

程诗云突然回过味来。

毕宏远留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原本想在这个事情上邀功。但现在运营这么一拆解，她程诗云能看出这个效果不好实现，需要大量时间费心费力地调试，那其他人应该也能看出来。上面现在很重视，又催得紧，根本没时间好好做，到时候收入上不来，用户也不来，负责人肯定要背锅，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该死，毕宏远一开始就找好了她来做替罪羊。

如果现在撕破脸拒绝，之后她在部门日子也不会好过，可是接下来这个任务，大概率也没有好下场。

程诗云眼眸低垂，长长的直发垂落在脸颊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自然也看不到他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紧握。

她跳槽来这个公司才一年，之前也没有得罪他，不明白毕宏远怎么会突然开始针对她。

庞琪这个人精，看出来毕宏远和程诗云的关系紧张，也不说破。毕竟，替罪羊找好了，到时候他们运营部门也安全。

于是她顺水推舟道：“行，人选你们定好了的话，小程，你待会单独留下来，我们把方案对一对，你看看怎么做。先散会吧。”

程诗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正往技术部里走的毕宏远。

“毕总，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程诗云的声音不大，但是回荡在技术部格子间的走道里，格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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