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野火中”

“情又似水花 轻轻跳动”

　　 “班长！”

　　自行车骑出学校路口，肖战就听到一声清亮的叫喊声，他回头一看，王一博双手撑在扶手处，整个身子撑起来朝他快速地骑过来。

　　少年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有拉，松松垮垮地飘在风中，如纷飞的鹰，桀骜的小兽，呼哧掠过畅快自由的气息。

　　肖战有意放慢了脚踏板转动的速度，让王一博慢慢赶上来。

　　“你怎么了？”肖战瞳孔里尽是诧异。

　　能不诧异吗？王一博右边脸尽是泪痕，泪水源源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肖战还以为他碰上什么事，是被老师批评了？亦或是跟其他同学起冲突了？他抬眼迅速扫视了一下王一博全身，没发现有任何异常，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伤痕。

　　王一博伸出手胡乱抹了一把，哈哈道：“没事！我迎风泪。”

　　肖战瞬间语塞，见他没事才微微安定下来，心里不禁纳闷，这人身上怎么尽出些特殊状况。

　　他自行车往右靠边停着，顺手从书包侧格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王一博。“擦擦吧，这样骑车不安全。”

　　王一博伸手接过，道：“班长就是班长，这么细心”

　　毕竟没几个男生身上会携带纸巾，特别是王一博这种粗线条的男孩子，都是直接拉上衣服往脸上糊。

　　猝不及防挨夸，肖战有些不好意思，他比较爱干净，每次整理书包都会随手塞一包纸巾下去。路上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个个都赶着回家吃饭，没人注意到他们停在一旁。

　　肖战见王一博擦得差不多了，指了指他的眼睛道：“你是一直都这样吗？”

　　王一博“嗯”了声，把用完的纸巾丢到了三米之外的垃圾桶，那团纸巾在空中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后精准投到垃圾桶里去，肖战在心里默默为王一博的运动细胞惊叹。

　　“既然有这样的情况，以后就不要骑那么快。”

　　王一博转过头，把背后的书包扯到前面来，笑道：“我这不是为了追上你嘛！”

　　肖战懵了一瞬，心里忽然漏了拍，连呼吸都加快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王一博不是那个意思，于是磕巴道：“你……你追我干嘛？”

　　握在自行车扶手上的手心出了汗，肖战没来由地紧张，他也不知道这紧张是从哪里来的。王一博无视他的话，一直在书包里翻翻找找，肖战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书包里杂乱无章、惨不忍睹的状况，不一会，就见王一博掏出了一个悠悠球。

　　“这个给你！” 王一博献宝似的把一个红色的悠悠球递到肖战面前，由于靠得太近，以至于肖战眼里只能看见这抹鲜艳的红色，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伸出手把王一博的手移开，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又给我一个？”

　　王一博露出尴尬的神色，“刚刚在学校给你的那个，是我玩过的。”

　　肖战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王一博继续道：“这个是新的，我还没玩过，所以这个送你吧。”

　　“我无所谓啊。” 肖战把书包拉开，那个悠悠球被他小心地放在一个独立的布格里，他把那个悠悠球掏出来，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落一般。“你不用跟我换了，我这个还给你就好，我是真的不会玩，你送给我也是浪费。”

　　王一博摆摆手，身子不自觉往后倾，“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这个是我刚刚放学特意回家去拿的！”

　　小男孩的心思尽写在脸上，肖战看出他的不自然，但还是坚持说完他想说的话：“我是觉得既然要送人，送一个用过的很不礼貌，还是这个给你吧。”

　　说完便要去抢肖战手上的悠悠球，肖战动作比他快，把拿着悠悠球的手藏到身后去，两个人骤然离得很近，王一博的气息热乎乎地扑到肖战脸上，肖战闻到少年身上独特的汗味和青草香。

　　王一博还是要抢，肖战反而不想还给他了，他把悠悠球塞到书包里，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既然如此，这个悠悠球就是我的了，你要回去算什么事呢？”

　　“我这不是要跟你换吗？” 王一博把身子收回去，语气急切，脸颊不自觉地嘟起来。

　　“我不介意。” 肖战把拉链拉上，“反正我不会玩，那还不如不要浪费一个全新的。”

　　他把书包背好，一只脚搭在脚踏板上，“谢谢你的悠悠球，我先回家了。”

　　王一博也不跟他纠缠了，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在学校的时候他不是真心想送肖战悠悠球，只是想犯贱捉弄一下他，谁让他总是不理睬自己，没想到肖战欣然接受了，王一博越想越过不去心里的坎，于是放了学立马飞奔回家把珍藏了一年的悠悠球掏出来。

　　他知道肖战会比较晚回家，好在终于还是赶上了，结果球还是没换回来，反而换了一脸的“迎风泪”。

　　既然肖战不肯换，那他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于是把悠悠球丢回包里，问道：“你家在哪啊？”

　　肖战转过身子，他第一次跟同班的同学说这么多话，其实早就不太适应了。但他又忍不住回答王一博，于是老老实实道：“前面不远。”

　　哦……王一博似有若无地应了声，“那你放学就回家吗？”

　　“不然呢？”

　　王一博切了声，没好气道：“真无趣。”

　　肖战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他也觉得很无趣，于是试探着问：“你呢？”

　　“我还要去打球。” 王一博把书包甩到背后，顺口问了句：“要不要一起？”

　　肖战摇摇头，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超出平时回家的时间了。“你们去吧，我先回了。”

　　王一博毫不意外，肖战答应才有鬼，于是车头一转就往回骑了。肖战也没再停留，骑得比平时快些赶回家。

　　肖母坐在电视前摆弄着绣花针，一边看着钟表一边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肖战进家门时还微微喘着气，脱鞋时喊了声“妈”便再没作声，肖母声音带着责怨：“怎么今日这么晚才回？还弄得这么累，你做什么去了？”

　　其实也就晚了十分钟，肖战换了鞋后就往房间里去，边走边道：“有道题不会，放学后问了老师，所以晚了些。”

　　“什么题？” 肖母对肖战的学习十分看重，每次提到学习方面的事情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肖战第一次撒谎，他不敢看肖母的眼睛，含糊道：“数学题。”

　　肖母打了个灯，正值深秋，天暗得快。手里的丝线一直穿不过针孔，一颗心没法掰成两处用，她也只能顾着手头上的活，没再去理会肖战。

　　肖战庆幸逃过一劫，打算等今晚再告诉母亲周测英语考得不理想的事，他把房间的门锁上，从书包里掏出了那颗橙色的悠悠球。

　　心里涌出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他盯着那颗悠悠球盯了许久，脑海里浮现着王一博的话：“是我玩过的。”

　　王一博玩过的……

　　在王一博手里耍出五花八门的招式的就是这颗球吗？肖战手痒痒的，虽然他总是强调自己不会玩，但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被王一博感染到，也很想像王一博一样把悠悠球玩得那么游刃有余。

　　于是他没忍住抛出去，在意识到悠悠球的声音很大时又迅速把线收了回来。

　　不能被肖母发现，不然这颗悠悠球在这个家待不过今天晚上。肖战捧在手上又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把它锁到柜子里，钥匙藏在书包里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人际关系一向是他最棘手的问题，肖战本性不算冷淡，但可能因为学习成绩太好以及他不会主动跟别人打交道，导致别人都以“高岭之花”的感觉去看他，但其实只要有人愿意走近一步，就会发现肖战其实特别好相处。

　　可惜别人还没靠近，就被他的优秀和疏离自动劝退，肖战偶尔也会很苦恼，但没人教他应该怎么做。他的母亲永远都只会强调学习和成绩，甚至看不起他身边所有的同学，因为没人打得过他。

　　所以肖战从幼儿园到初中，身边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更别说送礼物了，这还是肖战第一次收到礼物，心里的高兴不言而喻，周测成绩的不理想早就被冲淡了，他觉得这个悠悠球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和信心，去面对成绩的失常和母亲是责怨。

　　一晚上梦了许多事，醒来时王一博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看了好一瞬，才慢慢清醒过来。

　　怎么尽梦到以前的事？老同学聚会还聚出神来不成？十几年想不起来的画面一个晚上就全部回到脑袋里。

　　他二话不说跳下床，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这个纸箱子一直藏在床底下，太久没动它了，洋洋洒洒拖出了一堆灰尘出来。王一博用手扬了扬，在里面翻找了片刻。

　　这些耍物都是他年少的时候最宝贝的东西，那会他家境殷实，昂贵的耍物数不胜数，03年的时候这个小城镇连悠悠球都没有，而王一博一个人就拥有一整个系列的悠悠球，因此也不稀奇他出手阔绰，限量版的悠悠球说送就送。

　　眼下只剩一个悠悠球，就是之前想送肖战结果没送出去的那个，他把手机掏过来，随手拍了一张发给肖战，还不忘孩子气般地说了句：火力战士确实比幻光轮要酷一点。

　　他当时送给肖战那个就是幻光轮，幻光轮比较便宜，但是他玩得久，手感比较好，后面把幻光轮送出去之后，他就没怎么玩悠悠球了，火力战士再酷，玩起来不顺手也没什么意思。

　　王妈坚持不懈要王一博去见一见那个县一初的地理老师，美其名曰“互相了解”“交个朋友”，其实就是要王一博去相亲。

　　经过一个小时的不断洗脑，王一博终于妥协，不过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只相这一个，能成就成，不能成就再也不提相亲的事儿。

　　王妈见儿子松口，那必然是连连答应。满心欢喜给儿子挑了件她自认为很帅气的衣服——一件蓝白相件的运动服。

　　王一博忍俊不禁，这身衣服太显年轻了，虽然他看起来确实不像30岁的，但穿这身衣服真的活脱脱就是一个稚嫩男高，相亲对象还是个老师，王一博担心待会场面会十分诡异。

　　肖战没有回自己的微信，王一博隐隐失落，心里一直记挂着。

　　母子俩吃完午饭就到约好的地方跟人家见面，王一博纯属是被赶鸭子上架来的，坐在咖啡馆里，心思早就飘远了。

　　相亲对象姓章，戴着一副小小的眼镜，长得十分清秀，一看就是长辈会喜欢的哪种类型。

　　王一博心不在焉，浅尝了一口咖啡，苦到喉咙沙哑，于是一直在乐此不疲地给咖啡加糖……搅拌……加糖……搅拌……

　　“是在哪里工作呢？” 章母慈眉善目打量了王一博半天，开口问道。

　　王一博妈妈也一直打量着儿子的相亲对象，她是越看越满意，替儿子开口道：“在深圳工作。”

　　“是什么部门？”

　　王妈妈道：“部门……不是什么部门，在企业工作。”

　　“是国企吗？”

　　这……王妈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儿子，刚喝下的咖啡艰难地咽了下去，略显赧然：“不是。”

　　这下轮到对方难为情了，怎么跟事先说好的不一样？介绍的人张口闭口就是30岁青年精英，年入几十万，在深圳有车有房，有头有脸，这一不是公务员，二没有编制，三不在国企，也叫精英吗？

　　章家一直把自家女儿能到县一初教书这事儿当作满门荣耀，毕竟女儿从这个小县城考到省师范去，虽然不是985，也是个211大学，后面考编也是顺风顺水，凭一己之力被市招教师录取了，分配到县一初教书。

　　因此章家父母两人都希望女儿能嫁一个有着同样工作，至少有编制的老公。荣华富贵不说，一世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他们也听说了王一博家里的状况，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寒门出贵子，独自到大城市闯出一片天的青年人才，没想到不过是个“三无”人员。在这个小县城里，不是“精英”，没有“铁饭碗”，谁管你在什么三流企业年入几万呢？

　　章母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小王比我们家闺女小，不知是小几岁？”

　　王妈知道今天这局是散定了，也不愿再勉强，只能道：“也没几岁，一博30了。”

　　章母笑道：“我家敏灵性子比较软弱，我和我们家老章一直希望她的另一半是个稳重些的。”

　　这就是变相地说王一博不够稳重了，王妈心里想的是，这章家母亲还是个会说话的，至少没有当场指出对自己儿子的轻视，还明白寻个无关轻重的理由婉拒。但心里就是说不清的失落，她又瞥见王一博完全不在意，一直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一博还能想什么？他在想肖战莫不是到现在还没起床，怎么过了大半天还是没有回自己消息。

　　章敏灵轻轻摇了摇自己母亲的手，又落落大方对王妈道：“既是我们年轻人要相亲，何不让我们自己沟通一下？”

　　王妈内心欣喜，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便轻轻踢了踢王一博，眼神示意他主动表示一下。章母见女儿有心，也没有再为难，两个母亲都借口自己家里有事，先行离开了。

　　场上只剩下王一博跟章敏灵二人。

　　王一博都不知道多久没跟女生单独相处了，技术部全是一堆大老爷们，天天搁电脑前坐着，坐久了一个比一个社恐，碰到陌生人都难顶，更何况是女人。

　　章敏灵开口问道：“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呢？”

　　王一博尽量认真地回答道：“平时工作挺忙的，放松的时候会听一下音乐，看电影之类的。”

　　“我也喜欢看电影。” 章敏灵把眼镜摘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王一博又不傻，能看出她对自己有好感，但他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会打球吗？”

　　王一博点点头，若是从前的他碰到这样的问题，估计会轻蔑地笑一下，“实中鹰王”这个名字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读初中那会哪样球他玩不得？

　　看得出这位章敏灵喜欢会运动的男生，又问了王一博一些问题后，神色更加缓和，眼睛里的光也愈发清晰了。

　　“我们……” 章敏灵把手机掏出来，“加个微信吧。”

　　王一博看到章敏灵眼睛里的恳切，他在想，昨天晚上他找肖战要微信的时候，眼神也是这样的吗？他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个真诚热烈的眼神，那肖战呢？他昨夜同意添加自己的微信，是因为真的想加自己，还是也是因为无法拒绝？

　　划开手机就是跟肖战的聊天框界面，他一直没有退出来，害怕错过肖战发来的消息。王一博实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从见到肖战之后一系列的奇怪反应他自己也搞不清，但与其无谓挣扎还不如随心随性去。

　　映入眼帘的还是肖战昨晚最后一句话：若遇到合适的，可以考虑了。

　　王一博赌气地点开了微信扫一扫，他安慰自己，这种没来由的幼稚情绪是因为肖战不也是单身，单身不也没有相亲，那凭什么让自己妥协呢？

　　于是他稀里糊涂就扫了章敏灵的二维码，添加成功之后就没再看手机了。章敏灵看了看手表，有些难为情道：“不好意思，今天只能先这样了。”

　　王一博疑惑，章敏灵以为他有意挽留自己，抱歉道：“学校早上临时通知要开会，我现在得赶紧过去。”

　　“需要送你吗？” 王一博拿起车钥匙，这举动纯粹是出于礼貌，但在章敏灵眼里便不是那么回事，她觉得王一博对自己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冰冰，至少不会不喜欢吧。

　　她答应了王一博的提议，坐上王一博的车，让王一博送她到县一初去。

　　县一初搬了新校区，在人民广场旁边。王一博记得人民广场旁边有个电影院，他跟肖战第一次看电影就是在这看的。

　　肖战……怎么又想起他，王一博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专注地开车。章敏灵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道：“怎么了吗？”

　　“没有。” 王一博如实道。

　　“你从前是在一初读的吗？” 章敏灵不等王一博回答，便自顾自道：“我从前在一初读的，不过还是在老一初。”

　　王一博摇头道：“我在实初。”

　　“实初？” 章敏灵有些意外，“实初现在也挺厉害的，跟县一初不分上下。”

　　是吗？王一博倒是稀奇了，转念一想也是，最近十年陆陆续续冒出的新中学不计其数，实初也算是老牌中学了，分数线一划高，也变成市重点了。

　　他很久没来过这边，只能跟着导航慢慢地开。因为车速慢，车里闷，分出了一些心思去欣赏窗外的景色。

　　人民广场旁新开了许多店，现在就是一条完整的商业街，由南到北，由东到西，王一博记住了肯德基、星巴克、xx酸菜鱼、xx商场……等路标，一路过来，他脑海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印象。

　　很快便到了县一初，王一博下车后绕到副驾驶给章敏灵开门，章敏灵把单肩包提到肩膀上，道：“谢谢你送我过来。”

　　“不客气。” 王一博面无表情，下一秒就道：“再见。”

　　“等一下！” 章敏灵喊住他，“你要不要等等我？”

　　王一博抬眼望了她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章敏灵满怀希望地问了这一句，眼睛里闪着炙热的光。

　　“我……我应该半个小时就好了。” 她终于没有那么信心满满，语速是快了，声音却弱了几分。

　　王一博心里的烦躁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他瞥开视线，望向县一初对面的老式冰店，今天是周六，学生都放假回家了，但他却能想象到这家冰点挤满了校服的样子。

　　章敏灵不懂，她看不懂王一博更愿意把心思花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不愿意把心思花到她身上。她只看到王一博主动提出送她来，看到他替她打开车门，没看到他隐藏在绅士礼节下的焦躁与不耐烦。

　　半晌，王一博道：“我去前面的星巴克等你。”

　　他开了车门就坐进去，没去看章敏灵的表情，保时捷油门一踩，“轰”的一声就出去了，一百米的路程王一博几乎是飙过去的，直冲星巴克门口。

　　找好停车位子之后，王一博再次划开了手机，手机停在章敏灵好友通过的界面，他再次划到肖战的聊天界面，打了一句：你在哪？

　　然后借着劲发了出去，发出去后有种如释重负的释然感。好夸张……王一博想，这心情怎么跟表白成功了一模一样。

　　手机一直没有回音，王一博没有进去星巴克，在车里等肖战的消息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仰躺在座椅上，叹了一口气，索性还是拉开车门。

　　下车后才发现，他的保时捷前边停着一辆雷克萨斯。

　　王一博呼吸一滞，凑过去看了看车牌，这可不就是肖战那辆吗！他怎么在这？

　　于是王一博站在原地心虚地四处望了一眼，边望边走向星巴克，手机响了一声，是章敏灵发过来，说她开完会了，现在就过来。

　　王一博已经进入到星巴克了，找了个位置正想坐下来，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他看向肖战的时候，肖战也正好望过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表情都是不约而同的讶异。肖战讶异王一博怎么会在这里，王一博则讶异，肖战对面坐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谁？

　　“王一博？” 肖战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王一博眉头紧锁，脑海里绕过千百个心思，眼神一直绕过肖战去看他身后的男人，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怒意和不甘。他以为肖战很忙，所以才没有回复自己的信息，结果却跟别人在这里喝咖啡？

　　这是肖战的朋友吗？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一样，说不出话来，最可怜的是，王一博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他根本没资格生气。

　　“战战，这是你的朋友吗？” 男人声线醇厚，坐在位置上回应王一博打量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却是微笑着的。

　　肖战没理会他，走到王一博面前，王一博忽然有些抗拒肖战的靠近，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肖战，从昨天开始，自己便太奇怪了，哪里都不对劲，害怕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会伤害到肖战。

　　而他被那声“战战”无端激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王一博更好奇了，这人到底是谁？跟肖战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会这么亲密无间吗，他跟肖战最好的那几年，王一博都从来这么叫过肖战。

　　“我……” 王一博抿了抿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肖战见他一直看着后面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跟王一博介绍道：“这是我师弟展洵，也是我的同事，这两天他休年假无处去，便跟我回来几天。”

　　展洵站起来伸出手，跟王一博道：“你好。”

　　王一博没头没脑地伸出手去，道：“你好。”

　　他做了好久的心里工作才把“你的师弟叫你战战吗”的疑惑压了下去。

　　“你来这边做什么呢？” 肖战问道，又细心看了一下王一博，发现他今日穿得甚是阳光帅气。

　　王一博不知道要怎么回他，展洵已经坐回位置上去了，肖战却还是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回复。

　　“我发给你的消息你怎么没回？” 王一博声音不大，但声线冷冷的，颇有种审问的意味。

　　“消息？” 肖战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对不起，我开了免打扰了，因为今天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忙，所以没看手机。”

　　王一博忽然就没脾气了，他捏了一下鼻梁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肖战更是不明所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别生气。”

　　生气？对啊，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

　　生气肖战不回消息？

　　王一博都快被自己气笑了，心里骂了几百句有病。肖战的手还搭在自己肩上，王一博做好了跟他解释的准备，他编好了一堆理由想挽回一下这个尴尬的局面，就看见听见一句轻柔的女声道：“一博？”

　　在场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王一博感觉到肖战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僵了僵。章敏灵快步走过来，有些疑惑地盯着在场几个人，问出了跟展洵如出一辙的话：“这是你的朋友吗？”

　　黑云压城，王一博有种兵临城下的绝望。他觉得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是自己太天真了吗？以为经过那短短的几个小时，就能跟肖战如从前一般。

　　你怎么敢……王一博心里骂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不想在这里待了，再待下去整个人会越来越理不清，况且他想跟章敏灵把话说开，挑明自己的心思，不想耽误人家，现下这个场地并不是很适合说这种话。

　　王一博没有回应章敏灵的话，只道：“走吧，我还有点事，先送你回去。”

　　“一博。”

　　肖战叫住他，王一博闻声看过去，敏锐地捕捉到肖战微笑里的一丝苦闷。这个一直气定神闲的脸庞，好像极少在王一博面前露出破绽，但眼下却被王一博察觉到什么崩坏的情绪，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你……不介绍一下吗？”

　　肖战伸出一只手，五指摊开朝上指向章敏灵，礼数周全。王一博定定地看着他，这才注意到星巴克里播放的歌是一首很伤感的英文歌。

　　王一博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他只听到了其中几句，内心早就溃败不堪。

　　……

　　Tell me for sure

That you won't leave me here alone

I need to know

You will I believe

When I do need someone to hold

You'll be here

……

　　“肖战。”

　　半晌，王一博终于迎上了肖战的目光，脖子上的喉结动了动，背景音乐骤然停止。

　　“你从来不叫我‘一博’的，你忘了吗？”

　　肖战因为英语成绩考了86分，已经被他母亲冷落了整整两天。

　　其实一开始肖母也没有很生气，只是又开始絮絮叨叨，说了各种各样的话，肖父下班回来就听到肖母在发牢骚，大门一撞又出去了。

　　这个动作惹怒了肖母，于是肖母又冲进肖战的房间，把肖战里里外外骂了个狗血淋头。

　　肖战雷打不动地看着书，对母亲的叨扰没有一丁半点的触动，已经习惯了，任她发泄完就好。

　　他留意到明日就是周五，上完课又可以去外婆家躲两天。年过七旬的老人只有他这一个外孙，从小就疼他。

　　只是他背英语背得比平时还要更加卖力，每天早上都是五点多就起床，把单词跟重点课文背得滚瓜烂熟，甚至比老师还要更清楚哪篇课文出现在哪一页。

　　虽然说对肖母的打压式教育已经到了免疫阶段，但多多少少还是会被影响心情。这两天他都是闷闷不乐的，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卷子上的数学题越做越烦躁，这些题翻来覆去地做都做透了，换做平时，肖战一直秉着锻炼做题速度和计算速度去做题，因此哪怕一道题已经做了十遍百遍，他还是会很耐心地做，可今日就是无论如何都磕不下。

　　后排的王一博不知道又搞出什么花样，时不时就发出几声尖叫，男女都有，全扎堆在后头。

　　他刚刚听前排的同学提了一嘴，说王一博不知道在哪挖掘出一个新游戏，引得大家都过去凑热闹。

　　肖战充耳不闻，他完全沉浸在解数学题的焦躁里。草稿纸上画的正方形都要被他用线条切成几百块了，他还是不明白两条直角边跟斜边有什么关系。

　　这不怪他，这是一道超纲题，谁让勾股定理到初二的课本上才出现呢？但肖战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天才少年算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各种方法都算了个遍，死活就是算不出来。

　　就在他灵感突发之际，教室后面忽然爆发出一阵喧闹，把肖战闪过的念头洗得一干二净。

　　“博哥！你牛啊！” 史宇龙的声音嚷得最大，手掌拍得啪啪响，“你真要这样吗？真的吗？确定？！”

　　肖战又听到一些唏嘘声，什么“游戏”啊，“教训”啊，“吃瘪”啊，“高岭之花”啊尔尔，甚至他还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正方形，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他发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眼神千奇百怪，有艳羡，有戏虐，还有隔岸观火看热闹的。

　　而罪魁祸首的王一博则被一群男生推推搡搡，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肖战看到他一脸淡定地朝自己走过来，一只手还摇摇晃晃地打着响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个不详的预感，特别是后面那群人的表情，实在让人很难不多想。

　　王一博脸上笑盈盈的，还带着些许无奈，整个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慢悠悠晃到肖战面前。肖战防备地抓紧了课本，做好了一榔头呼上去的准备。

　　这个学校的暴力事件是常有的事，肖战上周就亲眼见过几个初三的学生在楼梯间把一个初二的学生打了。他迅速思考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得罪过谁？得罪王一博是没有的，况且经过上次的“迎风泪”和“悠悠球”事件，他觉得跟王一博的关系也没有僵到这种程度吧！

　　不，也不能这么肯定……这个学校的人都是疯子。谁知道是无意间得罪了谁，派王一博来教训他呢？

　　应该怎么办？要不现在冲出去找老师？这样也太怂了吧！好歹是个男生，还是班长……他斟酌了一下，如果跟王一博打起来，胜算应该不大，自己比他矮还比他瘦，也不像王一博经常运动，要是真打起来，只能任王一博狠狠蹂躏了。

　　肖战的表情一会青一会紫，眼神却没变，直勾勾盯着王一博。他见王一博踢了踢史宇龙的桌子，又坐到他的椅子上，转过头悠悠地盯着自己。

　　他被王一博盯得发毛，终于忍不住道：“王一博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开口尽是疏离，这是肖战竖起的防备，他神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恐惧。

　　哄闹的教室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在围观这出好戏，肖战的心跳得飞快，手里的书捏得更紧了，只要王一博一有动作，他立马就扇过去！

　　“班长。”

　　王一博嘴角上扬，眼底尽是笑意，声音缓慢而轻柔，“我有话要跟你说。”

　　肖战手里的书松了松，瞳孔微微收缩，茫然道：“什么？”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