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来,孤城县令季昌,对月渡寺照顾有加,其中缘由,为官者自是心中清明,也声张不得,而尤为关照扶持的,当要数小公子肖战。
三殿下当年虽人已回京,可后来,便修书孤城,派人亲自交于季县令之手,他晓得自己不在,肖战心中执拗,未想透彻便极易钻牛角尖,为此心中十分担忧,自然需有人护着他。
季县令深解为官之道,孤城地处偏远,能于身份如此尊贵之人相遇,本就是个机遇,如今还能为三殿下所用,自当尽心尽力。更何况只是护着个儿郎,就算是让他,将肖战接入府中,同自家孩儿一般照料,季昌也毫无半点怨言,乐得这份差事。
三载时光,倒也是缘分,季县令之子季城淮,同肖战结识后,两人十分谈得来,也因季县令私心缘故,自然不会反对来往,还时常让儿子邀肖战回府用膳,期间也只字不提三殿下。
此次有幸,赴京参加三殿下喜宴,季县令清楚,也是沾了肖战的光,三殿下不过借机,让他将人送去牡丹城罢了,倒是让他有登门造访的机会。
如此机遇实在难得,而今朝堂上下皆知,三殿下饶是一路坎坷,依然能屈能伸,同秦家联姻之事,便是看出殿下品性仁德,也并非背信弃义之辈。
得殿下所用,日后稍微提携,自然比待在这穷乡僻壤处好。
而月渡寺那头,肖战自季城淮口中得知王一博大婚之事后,倒是未曾犹豫,稍微收拾些行囊,便打算去向师父拜别,道是已想清楚,决定要去洛阳牡丹城。
住持似是早有所预料,摸索着自床底取了些盘缠,近些日子,他老人家眼睛愈发瞧不清,模糊的厉害,光线较好时,还能看个大概,禅房内昏暗,自然吃力的很,便是如此,观南住持还是费力的掏出了些银两,塞到肖战怀里。
肖战惊讶的掂量着怀中之物,倒是叫他有些措手不及:“师父……”
观南住持扶着徒儿手臂,借着力,方才能寻着凳子安坐:“洛阳不比咱们这小地方,处处需花费,总不能事事有求与季大人,肖儿自己保重才是。”
热泪盈满眼眶,肖战跪在师父身侧,歪头埋枕膝间:“师父,他日若徒儿在牡丹城有一席之地,便来接你,咱师徒二人,一块儿去瞧瞧。”
住持笑而不语,出家人不打诳语,观南自然不会骗小徒儿,可也道不出口,他此生与牡丹城都再无缘见。
稚子已是少年郎,即便今日不离开,他日也会走,往些年只是年纪小,心性稚嫩,而今却大不相同,明白此一去便是要走一遭,寻一番尘缘未了。
数日后安排启程时,季县令已派了马车在山脚等候,季城淮同肖战一辆,季县令独自一辆,此行路途遥远,也是怕太过委屈了两个少年郎,毕竟三人共乘的话,中途若想小歇,都伸展不开身子。
肖战拎着自己的行囊,不多也不少,带着些碎银和银票,还有那套华服物饰,同些私物,瞧见季县令也一同等在官道上时,脚下步子都急促了些。
带着喘息,肖战抱拳撮礼:“季大人,让您久等了。”
季县令回身,负手而立:“无妨,正好瞧瞧山间秋色,小战你同城淮坐后头那辆马车。”
肖战颔首道:“好的,我这便去。”
枯树昏鸦,颓败之景实难入眼,若真要说赏秋色,倒是勉强了些。
一行两辆马车,随身侍从四人,车夫两名,便驾马行于官道上,晨间日光微薄,瑟瑟秋风掠过,扬起尘土飞扬,携着车轱辘碾压而过。
是满心欢喜,怀揣期翼,却又胸口闷疼,毕竟此行,是去参加那人成亲宴的。
倒是季城淮,初次随父亲进京,一路上兴奋的很,念叨个不停,拉着肖战便道,此去定要好好见识一番,瞧瞧牡丹城的繁华,吃尽美食才行。
“肖兄,此番入京,你可还回来?”
“何故如此问?”
“那位大人那般看重你,爹都说,我们是沾了你的光,所以……”
“我也不知。”
“那便想想,若到时候不愿留下,便一道回来就是。”
“嗯。”
“孤城虽比不得牡丹城,可金窝银窝,皆是不比得自家的狗窝。”
言下之意自是有理,若要细究,肖战也未想那么多,只是同三年前比,他心中无比期盼去牡丹城,日思夜想的惦记此事,想再瞧瞧,那人是否风华依旧,如今可还记得,月渡寺三载,无数个日夜的朝夕相伴。
而远在京城的博王府内,何尝不是喜色洋溢之下,殿下望月对空时,平直的唇角也勾出弧度。
“咚……咚咚……”
“进来。”
嗓音明明依旧低沉,却显而易见的,能听出一丝愉悦,倒是几年来难得一见,即便是要成亲,也未让王一博有如此好心情,只是今日,八百里加急送回的信函里,是侯待之人,已在赴京途中。
落桐放下汤盅,欠身施礼道:“殿下,宫里将制好的衣裳送来,奴婢已经为小公子收拾妥当。”
王一博回身落坐桌前,执勺用汤羹:“嗯,待肖儿到了之后,若缺甚,尽数添置妥帖。”
侍女颔首退至一旁伺候,听着殿下嘱咐,皆是细心记下,就如之前,殿下吩咐按照孤城县令送来的尺寸,命宫里安排制衣,且要求繁多,各式各样皆要有,轻便的、华丽的、素雅的、配饰鞋履尽数搭好,再送来王府。
此事被豫妃晓得后,倒是在寝宫笑话了王一博一阵儿,只说皇儿不易,府中没个正妃,连着孩儿衣物这等琐事,都要亲力亲为,瞧着便觉得博王府缺女眷,可怜的紧。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王一博只是待肖战尤为上心罢了,毕竟是等了数年的儿郎,他如今羽翼丰满,稚子也已是少年郎,入京正是时候,怎叫他不心下急切。
记忆中,那攀爬在他怀中,软嗓细音的小沙弥,一声声的唤着爹爹,叫的心底软的一塌糊涂,而后突然离开,一别便是几载,再见时却已是如此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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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