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长河9

　　翻过老虎山，到汴州城正好是寒露。寒露一过，天气更凉，深山里到夜里都要打霜。汴州城除了初一十五都要实行宵禁，城门过了酉时便关，要住宿的商贾行人只能到三里外的驿站歇上一脚。这驿站原是座行宫，后来荒废了，只有一个老头在打理，卖点吃食，让人能吃上口热乎的。

　　肖仁礼带着大伙到驿站歇脚，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驿站里面住满了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的人，有比他们人多的，也有只剩下三两个人的。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来到汴州城谁都不容易。屋子里住不下，肖仁礼他们一伙人只能住在院子里。

　　院子里有棵枣树，只可惜枣子早被摘光了。王一博抬头盯着空荡荡的枝头看，还想再找出一颗枣子来。肖战抱来稻草铺在树下，回头去喊王一博。王一博应一声，还是站在原地不动。肖战打个哈欠，又跟人道：“快睡吧一博，得等到明年才有枣子。”

　　这回王一博挪了半步，看到旁边那棵树上躺着一个人。王一博吓得大叫一声，赶紧躲到肖战身后。肖战也怕，但是他还要保护王一博。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握在手里觉得不够粗，又换了一根。肖战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你……你是……是谁？”

　　那人打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这才刚睡着，又被你们吵醒了。”那人睁开一只眼，往下瞥了一眼肖战。

　　肖战赶紧握紧手里的树枝，往后退了半步。王一博的反应没那么快，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肖战赶紧把王一博扶起来，那人已经从树上跃下来了。肖战见那人束起长发，一身白衣，腰间别着一把白纸伞。又见他眉目含情，天生一副笑脸，说是谪仙也不为过。

　　不等肖战反应，那人又抱拳道：“在下时影，乃是云深不知处的三弟子。不知二位公子尊姓何名？”

　　既敢自报家门，且言行举止有度，料想不是坏人。肖战想朝人抱拳，又觉不妥，便学着肖仁礼的样子作揖道：“时公子，我叫肖战，他是我的义弟王一博。家乡遭了水患，我们是逃难过来的。”

　　时影点头，又道：“我师父说过，相逢即是缘分，我在师门排行最小，阿战唤我小影便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必在乎一个称谓。

　　肖战见他生性洒脱，也不拘泥，只唤他一声“小影”。

　　时影笑着应下，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青枣递给王一博：“这树上的枣子都被我摘了，给你一些，要不要尝尝看？”他一眼便看出王一博和常人不同，便用哄小孩的把戏哄他。

　　王一博想吃枣又不敢接，他抬头去看肖战。肖战接过青枣，放到他的手心里：“没事，吃吧。”王一博拿一个塞进嘴里，又拿一个给肖战。肖战接过来没吃，又放回他的手心里。

　　夜里起了风，肖战生了火，时影坐过来，又从怀里摸出来两个烧饼递给他和王一博。肖战把一个烧饼架在火上烤着，王一博拿着另一个烧饼，伸长脖子往时影身上看。

　　时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笑道：“只剩这两个了，再看也没有了。”

　　王一博觉得时影身上有个百宝袋，里面什么都有。

　　烧饼烤热了又香又脆，肖战拿下来掰成两半，一半给时影，一半给王一博。王一博有些日子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了，他吃得太快，噎着了肖战便给他拍背。吃完这半个，王一博又盯着时影手里的那半个。

　　时影把半个烧饼递给他：“给你，吃吧。”

　　王一博伸手想拿，看到肖战摇头，又把手缩了回去。时影笑了笑，咬下一口手里的烧饼嚼着。肖战知道王一博眼馋，又把另一个烧饼拿过来放到火上烤。

　　王一博吃完青枣又吃了烧饼，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只觉得眼皮好沉，趴在肖战腿上，一眨眼的工夫便睡着了。

　　时影见着他们这样子便想起在云深不知处的师父和含光君。时影原是紫烟香庐神医谢枸起之子，因这谢神医同云深不知处的宗主蓝曦臣交情颇深，是以时影自小便寄养在云深不知处，拜在夷陵老祖魏无羡的门下。

　　时影之上还有两位师哥。大师哥江行乃是蓝曦臣和江澄之子，使的是一支白玉长笛。二师哥谢允是个孤儿，是魏无羡在山门口捡来的，轻功极佳，最得魏无羡真传。时影排行第三，善使暗器，他那一柄白纸伞虽小，却藏满了江湖上的几百种暗器。

　　原本朝廷同江湖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但云深不知处二十年前曾蒙受皇恩，是以时影此番奉命下山，便是为了回报皇恩，保护皇帝北堂珄新封的三省巡狩百里弘毅。

　　此事不能向肖战言明，时影只道：“阿战，你们明日进城有何打算？”

　　肖战道：“肖叔说要去衙门递状纸，官老爷奉了圣旨收受灾民，会给我们安排生计和住处。”

　　时影道：“我在此处住了三日，前来汴州城的灾民络绎不绝，人数远不止于此。你们即便递了状纸，也不知何日才能处理。”他见肖战若有所思，又道：“何况这京城不比乡野，没有生计，一日也活不下去。”

　　这些肖战也懂一二，但只眼下而言，并无它法。

　　时影见他不说话，又道：“如今若要险中求安，只怕要御前拦驾，见上那位新来的巡狩大老爷一面。”

　　御前拦驾，触犯天威，即便有天大的冤屈也要先受杖刑。杖刑不足为惧，若能帮到肖战他们，时影替人受了便是。正巧他也想趁机会一会那百里弘毅，看一看那人是何品性，是否值得师父派他来保护。

　　时影当下便向肖战说明利害关系，虽是萍水相逢，但肖战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