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电话铃声响起，母亲接完电话又叹又笑，

“倒真像你爸”

转而向徐晋交代徐斯直接跑去公司加班了，连连咋舌

“学你爸什么不好，一有气就搞消失那套，刚谈那会儿找不到人我还担心得不行，后来知道人家转身就去公司把自己当机器使了”

说着又叹口气“成宿成宿熬，累不累啊”

好歹能稍微放下悬着的心，母子俩相继打了几个哈欠后徐晋劝说徐母休息，徐母也确实困意上脑，最后拍拍徐晋肩膀

“都睡吧，今晚要是没回来，我明天起个大早去公司逮他，也省得别人围观”

第二天还要赶飞机，徐晋并没有多推脱什么，回到房里就看阿姨提着垃圾袋从房里出来，压根没装多少东西的袋子干瘪无力地坠着，徐晋心道这就要丢了吗，却还是没说什么，静静看着阿姨拎着装满碎片的垃圾袋出了大门，晚点又空着手回来。

这一晚徐晋睡得实在算不上安稳，过往回忆尽数簇拥着入梦，和徐斯的，和母亲的，和父亲的，一家人的……

梦境是暖黄色的，每一幕，每个人，都在笑，唯独最后一幕，紧接在母亲笑着招呼他站后面拍全家福的下一幕，徐斯流着泪，双眼通红地直勾勾看着自己，声音悲戚怨愤——

“你不喜欢我吗？”

“徐晋？”

下一秒，从他湿漉的眼开始，一切在眼前悉数化作碎片，直直扎进徐晋猛然惊醒睁开的眼里。

从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只有一点点灰暗的光，很安静，闹钟并没有响，徐晋拿起手机，五点二十九。

徐晋脑袋空空地躺着看了会儿天花板，解锁划拉了两下手机，置顶的联系人没有一条消息。

大概人睡前和醒后都会比较冲动，亦或是直白，徐晋点开那个白色小狗头像的对话框，开始慢吞吞地打字——

——对不起。

想了想，徐晋又一个一个字删除，再次开始慢吞吞打字。

晋——回来了吗？

晋——妈很担心你

晋——可能会去公司找你

举着手机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应。

甚至连正在输入中都没有。

放下手机，温热的手掌捂住上半张脸，徐晋无声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摸索着开了灯，坐起来撜上拖鞋换好衣服，有些萎靡地走到洗手间，洗手间里隐约有细微的水流声，应该是有人在洗澡。

徐晋起床开始躁动不安的情绪缓解了不少，看着眼前的盥洗台又有点伤神。

在这里，搞不好下一秒他就要出来，场面大概很尴尬，换一个，又过于欲盖弥彰，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新的一天，新的选择，这次徐晋选择了前者。

果然这边徐晋刷着牙，那边门就被拉开了，

十八岁少年的躯体本该仍显稚嫩，可大概要归功于长时间规律的锻炼，这人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再加上本就长得白，乍一看简直像个精致的等身娃娃，只是擦得半干的头发往下断断续续滴着水线，这才显露出徐斯的几分真实。

徐斯穿的是一件最简单的白T，发梢的水珠打在领口，和清爽纯洁的白T一起营造出半透明的效果，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这场景，称赞一句美人出浴也不为过。

可惜唯一的观赏者满口白沫，最先感受到的是“美人”出来后的阵阵冷汽，动作停下透过镜子看着擦头发的徐斯，明知不该问，却还是被自己逼着口齿不清地开口

“你洗冷水澡？！”

徐斯出来后径直扯过一块干毛巾擦拭头发，似乎对徐晋的存在并不意外，或者说，并不在意，他甚至就站在徐晋侧后方，对着镜子粗暴地用毛巾揉搓着粗硬漆黑的头发，直到听他发问才不冷不热地透过镜子与他对视，

“嗯，正好冷静点”

视线并没有停留多久，徐斯放下举着的手，低头抖了抖毛巾，似笑非笑地留下句，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说完，大步离开。

徐晋看着镜中徐斯离去的背影，心里堵得不像话，喉结微颤，差点咽下一口牙膏沫。

又回房间确认了一遍行程，收拾好行李下楼，徐母徐斯像是已经聊了许久，徐斯又是一副吊儿郎当样，笑容明媚地逗得徐母也开心不少，见徐晋下来还如同往常一样嘴欠:

“哦哟~徐妞妞下来啦”

徐晋一愣，对转头看向自己的徐母尴尬笑笑

徐母“埋怨”道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要他回房休息非说要送你去机场，比牛还犟”

徐晋在徐母身旁坐下，还有点恍惚，匆匆扫过徐斯眼神，是自然的，俏皮的，却又似乎还夹杂着恶作剧的狡黠，让徐晋强装淡定，又无法淡定。

徐母并没有察觉到这些，还在说着，

“你爸都一回来倒头就睡了，我看他根本就没睡几个小时，还想疲劳驾驶？”

没睡几个小时……是了，没准儿压根就没睡，徐晋这样想着。

“最后各退一步，让你李叔来送，左右你爸这会儿不用李叔工作…诶？…嗐……我是不是也被你爸那个资本家影响了……”

气氛有些诡异，三个人按分两派能分割出三个局面来，滔滔不绝的母亲和莫名沉默的兄弟两，笑意盈盈的母子和表情略显僵硬的徐晋，情绪写在脸上的母子和心眼子富豪徐斯。

最后终于以徐母察觉到徐晋面色异常定局。

“小晋？怎么啦，昨晚没睡好吗？”

下意识地，徐母视线又转到徐斯脸上，还没等徐晋说出一句“不是”，徐斯的大掌就探了上来

“没事吧？嗯……没事”

徐斯的手不如往常那般灼热，甚至有些冰凉，让徐晋想起早上的冷汽，心里又是一阵刺痒，酸涩几乎涌上眼帘，脸上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没事”

又反手用了点劲儿捏捏徐斯胳膊

“差点忘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嗷——”

徐母在一边帮腔

“真的是，没大没小的嘞”

欢声笑语，好不温馨。

阿姨准点招呼着早饭准备好了，徐母先起了身，徐晋紧跟着，但并没有错过徐斯在徐母起身后笑着对他做出的口型——

演、技、有、进、步。

饭后没多久门铃被摁响，李叔一脸憨厚慈祥，说着工作本分执意要帮徐晋搬行李，让他们先上车，母亲接了个电话，嘴里念着等一下上楼找资料去了

两手空空只揣着一个手机的徐晋走向停靠的车，看徐斯坐在副驾驶小幅度地鼓鼓嘴，拉开车后排门坐了进去，并迅速进入“沉迷手机”状态。

徐斯通过后视镜幽幽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下车，对刚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的李叔说了点什么，拉开车后排另一侧门，坐了进去。

车里只有两人，徐晋尴尬又愧疚，默默锁定手机息屏，很奇怪，他什么都没做，却愧对所有人。

时间在沉默对峙的氛围里往往过得十分漫长，这次是徐晋打破了沉默。

“我们……回到正常的相处状态好吗”

他全程低头，上身前倾，几乎是缩着坐着，开口说出的请求，或者说，命令，良久没有得到回应。

终于在徐晋以为就要这样沉默到底的时候，徐斯突兀地开了口

“我想亲你”

说着，徐斯屈身靠向徐晋，眼神迷离地直勾勾盯着徐晋的有些干燥的唇，伸手到前座中间摁下了什么小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