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灵堂外,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暗的天空中落下来,它们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堆积起一片白。
灵堂内,正中央的灰白相框对面,跪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他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素衣。他的脸色惨白,唇也被冻得发紫。
对比少年的沉默,周遭的成年人们则是格外的热闹:
“他舅舅,你可别装死!之前大姐和姐夫可是没少借给你钱!”
“你还有脸说我?你家小孩儿进省重点高中还不是拜托姐夫办的!再说了!当年大姐帮我也是她非要帮我,我可没求她!三妹,你说句话啊!”
“啊?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要我说,小肖这孩子都十六了,也可以自力更生了吧……他大学学费那么贵,我家里穷,可负担不起……”
“……”
凉薄刺耳的话宛如一根根银针一样扎进肖战的耳朵里,他单薄衣袖下的拳头不受控制地越攥越紧。
明明这些人之前在父亲母亲面前是那样的谄媚逢迎,嘴上说着都是一家人,以亲情为借口没少得到父亲母亲的援助,可现在父亲母亲去世,他们却没一个人愿意短暂收留他几天。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肖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几天前的晚上,肖战和朋友出去吃火锅,火锅锅底刚端上来,外面鸣笛呼啸而过的消防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此,朋友倒是不以为然,他只是看了一眼窗外,说这是哪儿又着火了。
肖战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朋友把控制火候的按钮调大了些,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我可是逃了晚自习出来的,等下吃完我还得回去上晚自习。”
“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战哥,你说同样是十六岁,怎么我读高一,你读大一?这世界真的公平吗?”
肖战抿着唇,没说话。
这种话,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听过。
从进入幼儿园被老师夸聪明,到在小学的数学课上看初中的化学题,再到初中的时候连跳两级读高中,再到高二的时候因为成绩过于出色被知名大学的招生办看中,特招进入国内top3的大学,这一路肖战被很多人称为天才少年,说他这是开挂人生。
如果要说他的人生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大概就是肖战这人确实不擅长和人相处。于是,肖战一直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也就是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顾天,还是因为当初初中坐同桌的时候,顾天太过话痨,肖战被迫开口和顾天说话,当然,肖战说的最多的话是“闭嘴”。
对于肖战的沉默,顾天已经习惯,他拿起一碟肉下进辣锅里,嘴上也没停:“哎,你是不知道我现在那个班主任老于,不知道他是不是更年期,脾气特别大,对了,男的有更年期吗?”
肖战用筷子戳着面前的油碟,低下头去,“没有。”
这顿饭全程,顾天一直在说话,他所说的内容很广泛,从隔壁班班花喜欢校草,校草喜欢校霸到数学老师的秃顶不知道苍蝇踩上去会不会打滑,还有现在天这么冷学校竟然都没取消早操等等,像是嘴上装了机关枪一样,叭叭个没完。
而肖战则是全程“嗯”“哦”“真的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吃完饭,二人出了门,肖战才说了今天二人见面最长的一句话。
他说:“我帮你打个车,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顾天拍拍肖战的肩,笑了:“谢了啊战哥!”
肖战没说话,默默在手机的约车软件上帮顾天叫了车,毕竟顾天还是高中生,学校不允许带手机。
看着顾天上了车,肖战也在路边拦了辆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师傅的车技很好,一路上也开的很快,只是,在距离肖战家还有一个路口时,师傅停了下来。
他降下车窗,探头往外看了眼,然后才缩回车内把车窗上升,“小兄弟,前边好像是出事了,堵车,你看你在这下行吗?”
肖战愣了一下,他望着自家的方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匆匆付了车费,肖战火速下了车。
前面的车已经赌成了长龙,他只能不顾交规翻过栏杆绕到一边的人行道,然后,他奋力往自家小区的方向奔跑。
小区门口已经堵了很多人,还有好几辆消防车,肖战顺手抓了一个看热闹的大叔,紧张地问他:“哪栋楼着火了?”
看热闹的大叔双手揣在袖子里,随意扬了扬下巴,“喏,就里边那个F3栋,二十五楼起火了,连带着上边二十六楼都烧了,但是那栋楼消防车不好进。”
“刚救护车抬走的人脸都烧焦了,二十六楼的下不来,好像还死人了。”
听到大叔的话,肖战两眼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
F3,二十五楼,他家就是二十五楼上边的二十六楼。
看热闹的人群里不乏有知情的,其中一个大妈也凑了过来加入了讨论,“哦呦,我早就说咱们小区这建的道太窄,要是消防车早点进来,二十六楼那对夫妻哪里会死哦。”
“听说那男的以前还是个开公司的老板,姓肖……”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肖战的大脑一片空白。
二十六楼只有他家一户户主姓肖。
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声。下一秒,他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与此同时,肖战也闻到了很有医院特色的,难闻的消毒水气味。
身边的小护士见他醒了,赶忙站起身来,“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战艰难地摇头,他看着手上的输液管,心想着,或许这是一场梦。
对,就是一场梦,火灾,大叔大妈的讨论,二十六楼的肖姓夫妻,都是假的。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肖战重重一击。
听说肖战醒了,负责调查火灾案的警察第一时间来到了病房。
然后,在肖战期待着对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时,对方用一种悲悯的眼神俯视着病床上的肖战,语气沉重地告诉他,他的父亲母亲已经在火灾中不幸丧生。
“你的亲属我们已经联系了,但他们……”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委婉的说法,“他们说不方便为你提供住处,你还有别的亲人朋友吗?”
肖战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警察,久久回不过神来。
父亲母亲是真的去世了。从现在开始,他是一个没有父亲母亲,没有家的孩子了。甚至他现在的归宿都成了问题。
可他能去哪儿呢?现在是寒假,学校还没开学,宿舍楼也是封闭的。他唯一的朋友顾天是住校生……
见肖战沉默着,警察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也很同情眼前这个年轻男孩,可男孩父亲那边的直系亲属都早已去世,他去和男孩母亲那边的亲属交涉时,男孩母亲的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都是各种推脱,恨不得立刻和男孩摆脱关系。
最终,在警察的帮助下,肖战被送到了青年旅社。
青旅的老板人很好,听警察说了肖战的情况之后,也没有收取任何费用,只说让他在这里先住下,不着急找新的住处。
于是,肖战就在这里住了几天,警察也来过,不过,对方是来通知肖战领走肖父肖母被烧焦的不成样子的尸体的。
今天,在小区热心邻居和警方的帮助下,肖战才得以给父母一个葬礼,跟父亲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肖战的舅舅阿姨也来参加了葬礼,不过他们来的目的不是跟死去的姐姐姐夫告别,而是警方通知他们,说他们作为肖战母亲的直系亲属,理应对肖战进行照拂。他们来的目的,是互相推脱,来摆脱自己的死去姐姐唯一的儿子。
窗外寒风刺骨,大雪纷飞,这个冬天真冷。
可肖战现在只觉得,这个冬天再冷,也冷不过人心。
当年父亲的公司势头正盛的时候,这些亲戚上赶着和他们家交好,一口一个“咱们都是亲戚”,可后来父亲公司落败还欠了一笔钱,这些亲戚又避之如洪水猛兽。
父亲母亲心善,不和他们计较,可他们现在就在父亲母亲的灵位面前互相推脱,甚至懒得装一下,掉一滴眼泪。
眼泪已经流干了,此刻眼睛干涸地流不出任何东西。膝盖因为在灵位前跪的太久隐隐作痛,大脑也空白地思考不了任何东西。
为什么要出去吃火锅呢?为什么这场大火没有把他一起带走呢?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的发胀。眼皮也逐渐沉重。
肖战暗暗想,或许是父亲母亲来接他了吧,那样也好,免得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人世间,面对那些亲戚丑恶的嘴脸。
身子慢慢地歪下去,肖战预想的脑袋摔在冰冷的地上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肩膀被人扶了一下,然后,一件厚重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眼前的混沌逐渐变得清明,肖战也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他认得这人,是之前父亲的合作伙伴,也是结拜兄弟,王一博。
肖战脑袋晕晕乎乎的,王一博怎么会在这?如果他没记错,他得有四五年没见过王一博了。
“肖肖,”王一博一袭黑色长风衣,他蹲在肖战面前,眉头皱的很紧,“你发烧了。”
肖战看着王一博那张和他记忆里分毫不差的帅气面容,没说话。
“和我回家吧,肖肖。”王一博紧了紧肖战身上的衣服,认真道:“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吗?”
没来得及思考王一博说的问题,肖战两眼一黑,直接倒在了王一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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