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在后背的剧痛中昏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回自己房中，只知道自己做的梦很奇怪，明明自己从未经历过可却那么真实。

梦境中的他，站在残骸之间， 天空灰云层层交叠，与往常骤雨降落般不同，反如黑云压城，但细看却可发现飘渺虚影，长街尽头站着一位少年，洛初很快救认出来了，正是那位“老朋友”，只不过年纪小了一点。

可就是这尚未及冠的少年却为这座破旧的小村庄吟唱着悲歌，他每往前走一步，就掐断旁边人的喉咙，遇到几个富豪，反而不那么直接，他把富人们困在石柱上，在薄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子，反手变幻出毒蝎，把那些小家伙放在锦衣玉绸上，让那些人看着剧毒之物慢慢爬进衣裳，一点一点接受着折磨，少年故意没有堵住他们的嘴，听着他们恐惧的嘶吼，心满意足地仰天大笑。

说其残忍，可他偏偏就放过了老人和小孩。

然，千山横纵九万里，鲜血屠尽数万人，何人手笔，视血做朱丹，绘此惨景，原是一少年郎。

他操控着乌色之烟，卷起面目全非的死尸，再落手，就堆作小丘。漫天乱跑的鬼烟，吸取着凡人的精华，一众白骨堆叠，少年也恢复了最初的状态，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他并没有享受这个过程，反而一步步逼近洛初。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洛初心里直犯怵，他不敢动一步，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才猛地松了一口气，他继续往后瞧去，黑衣少年径直往远处一个面容沾满了尘土，蜷缩在尸体中的孩子走去，看年岁，不过和程珹一般大。

“原来是你啊”空灵幽深的嗓音充斥着村落的每一处角落，“洛清。”

洛初听到洛清这个名字的时候，瞳孔骤然收了一下。

“谁？洛清？这是洛清的记忆吗？”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心里打转，还没得出结论就被打断了。

“让我来看看，你是真的死了，还是在这装呢。”

此言一出，那位伏地装死的洛清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

“原来，那老家伙果然留着。”他说着抬起手来，指尖猛地变得尖锐，往洛清的要害部位刺去。

“住手!”

“等等！”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还没等洛初反应过来，一束金光带起一阵清风，风吹起的发丝被金光折下一缕，也只有离这么近，洛初才看清楚这柄通体鎏金的仙器是落华，而配剑的出现也就意味着沈清意也来了。

落华横档在两人之间，少年见状不妙，侧身躲过，落华的剑刃割开了黑色长袍，可他似乎还不甘心，企图再对洛清下杀手，而就在快要碰到洛清的那一瞬间，洛初听见远处传来清澈的，若远若近的古琴声，他眼前变得模糊起来，随即，就化作一片空白，在见景色时，已是旦日。

洛初垂着眼眸，只动了半寸，后背便如撕裂般剧痛，无法动弹的他，只能笨拙地扭过头去，朦胧的视线对上的格外刺眼的光，使得一切变得清楚，四四方方的轩榥映出斑驳竹影，白玉着身之人，坐于竹林间，琴前的末香还飘着烟，若隐若现，撩过那人眉宇，双眸睁开的瞬间满是人间烟火，可他置身于此，又远离了世俗，不问红尘。

“醒了？”沈清意一手撑着头，合着眼眸，但似乎并没有放下警惕，不然也不会他刚把披风放到肩头，就立马醒了。

“师尊，你...在这呆了一个晚上？”洛初不可思议地看着刚燃完的淡香，心中有一股暖流涌上，是片刻的温存抹灭了旧时的疼痛，

“没有。”沈清意说着便要站起身来，许是心虚，竟未留意脚下的衣服。

“小心！”洛初尚未往前扶住他，腾在半空中的手，被一股强大的手劲抓住，意外之下，步伐也有些乱了，沈清意见状，往后一拉，洛初直直地撞在他的怀里。

这下，反倒惊魂不定的成他了，待到回过神来就瞧见那因为紧张而上下滑动的喉结。二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你还要盯多久？”沈清意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倒在沈清意身上，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大喘着气。

他连忙直起腰来，满脸羞愧地言道:“抱歉，师尊。”

“罢了。”沈清意似乎注意到洛初欲言又止的样子，边整理着衣袖，边说：“有话直说。”

洛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走出房门到现在，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问沈清意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黑衣人是谁？他甚至有怀疑过，自己的出现导致整个世界发生了扭曲，他创造这个世界，可他却没有能力去阻止变动，而如果发生了变迁，之前，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发生改变，自己所设想的结局会不会发生变化，他现在作为洛清生活在这，结局发生改变，自己还能活着回去吗？

所有的事情像线团一样杂乱无章，每一个问题都没有头绪，造成的后果他也不敢去想，可是沈清意定然看出来自己心中有鬼，他该怎么开口呢？他不知道，他只能站在这里，他不敢抬头去看那便可洞穿人心的眼睛。

“洛清！洛清！”

“啊？”洛风松了一口气，还是打算问问看：“师尊，你...还记得那年在一个小村庄里，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沈清意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手明显愣了一下，又很快故作镇定：“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小时候的事情淡忘了，想记起来些。”其实才过去了五年，但在洛清身上用这个理由便不会显得太过于牵强，毕竟也是走过鬼门关的人，有的记忆忘了也正常。

“往事不必追忆，有些事情最好永远也不要想起来。”话罢他便拂袖离开，徒步于竹林间，留下了满是故事的背影。

何人年少时不是意气风发，那时的沈清意和洛清一样，却更加肆意，不仅功夫练得好，还深得师尊喜爱，他就仗着这份喜爱，总是和其他几个师弟去打趣方泽这个大师兄。毕竟当时年纪小，爱闹的性子定是有的，有的时候闯出祸来了也不怕，毕竟知道自己大师兄嘴上骂骂咧咧，打心底儿还是护着他们几个师弟的。

只是后来的一次变故，几位师兄弟挡在自己面前，然后又一个个地倒下，沈清意记得最牢的还是他抱着自己师尊满身是血的身体，周围一片噪杂，他只听到师傅无力地说要把苍穹派交给自己，让他好好活下去，要把自己的孩子教好。

后来他接下了这个掌印，也把自己封了起来，从此以后，世人眼里的他不苟言笑，他本不愿收徒，至于洛清，是他一时的妄念，是因为师傅的遗嘱，才..........

可是，那是师尊唯一的孩子，是恩师之子，自己怎么能够徒生妄念。这么些年，他胆怯着，怕自己教不好，所以对他格外严厉，他畏缩着，怕再往前一步，会让师尊失望，所以不敢靠近，亦不敢流露。长此以往，这份情谊被永久地藏匿，而那句话又何止是和他说的，也是告诫自己，这份妄念不能也不该去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