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醒,春雨初歇,滴滴水珠压弯了枝头,雀鸟休憩于此,吱呀地扰人清梦。
秦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师弟,你醒了吗,师尊找你。”洛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挣扎地爬起来,结果因为手脚酸胀又瘫了下去,赖在床上片刻有余,才去开门。
秦樱看到蓬头垢面、满身睡意的洛清,惊愕地盯了他上下打量数次,欲言又止:“师弟.....你要不先...整好?”
洛初这才回过神来,堪堪地将师姐丢在外面,着急忙慌地梳洗起来。
就在门合上的一瞬间,屋外的残枝被人踏碎,秦樱看清来人后,忙拱手作揖,还特意提高音量来通风报信:“师尊,你怎么过来了。”
沈清意看了她一眼,道:“怎么这样迟。”
“师弟他起晚了,方才醒。”
沈清意没再问,昨夜自己看着他耍木头样的剑式看了一个晚上,歇息的时辰估摸着也该是子时了。
屋子的隔音不是很好,洛初手脚麻利的同时,又顺带分出耳朵盯着外面的动静,卡着沈阎王敲门的前一刻,开了门,拿着腔调说:“师尊久等了,唤弟子有什么吩咐。”
沈清意默默将手放下,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吩咐道:“你和秦樱将东西收拾好,与我出去一趟。”
洛初拜别师尊师姐后,凭着仅存的清醒才收拾好东西,到了山脚与二人会合,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次下山不是御剑而是御马而行。
由于不经常出门,没几个人知道洛清怕高这件上,但没想到的是沈清意竟然把这样小的事放在心上,特地驾马而行,看来,也并非真的冷血。
路上磕磕绊绊的石头,叽叽喳喳的乌鸦叫,在洛某那清梦被扰醒的心上反复横跳,瞬间火上心头,烦躁地随后又环顾四周,嫌弃地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阴森森的。”
声音很轻,但都被赶马在前的沈清意听见了,瞪了过去,叫洛初瞬间住了嘴。
其实也不全赖他,这桃城只美于名,实则枯木在侧,柴门萧条,因常年处在边境地带而黄沙遍地,然,全无“大漠孤烟直”之美感。破旧的城门上因长期无人清扫而布满青苔,往里去人烟罕至,房梁如朽木一般易折。
平常人眼前是一片荒芜,可现在是洛清,是开过灵识可视万鬼的,他耳畔绕着孤魂野鬼的哀嚎,惹得他后背发凉,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沈清意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给两个徒弟开了阵,阵起时,如清音贯耳,那阵阵鬼哭狼嚎均隔绝在外,洛初松了一口气,与师尊一道下马步行。所过之处无不凄惨,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任着刀刃似的风不断地砍着他们,还有陈年尸骨落在地上。
他们往前走着,突然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拉住了沈清意衣衫一脚,鲜血染红了洁净的外袍。那老妇人因为年岁而声音嘶哑:“仙君,你有吃的吗?”
沈清意没有挣开衣服,弯下腰扶起老妇:“您先起来。”然后又掏出一块粗粮塞给了她,说:“您先吃。”
她似乎很久没有进食,大口咀嚼完后,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洛初隐约觉得这样狼藉的背后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荒芜孤城深处有一处摇晃欲坠之草屋,许是在这遍地哭嚎中显得格外僻静,孩童啼哭声混在其中,亦显得格外清晰响亮。老妇领着他们来到哭声源头,那小孩年岁不大但恰恰是流离亡魂所好之物,刚形成人性的鬼怪张牙舞爪地往小孩冲过去,小孩被吓得跌坐于地,泪水在眼眶打转愣是不留下来。
沈清意看了看那孩子,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洛初,随即出手解决了那个鬼东西。
由于害怕而捂住了嘴的老妇,在等到眼前一团黑雾散去后,大步跑到孩子面前,把人抱在怀里,拍背安抚着,怀里的人抽泣地哭喊着:“阿婆,我看到爹爹,可...可他又不要阿珹了。”
“阿珹乖,大人会来的,大人没有不要阿珹。”一老一少互相依偎,乃仅存的一丝温暖。 不过半炷香,孩子在老妇的怀里睡着了。
屋内星星灯光打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三人围坐火堆,谈及往事。
这原是桃芳满城的地方,绕着城的流水潺潺。虽地处偏远但却人声鼎沸,上至官员待民如子,下至布衣勤勤恳恳,好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太平日子,桃城城主程瑔虽当年以探花落榜,但却不为一个清廉的好官,自己都揭不开手了,也不愿去拿老百姓的秋毫米水,百姓也爱戴他,每逢佳节总有自家的心意附上,即使程瑔不收,大家也都乐意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个闲适自得的日子。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远离都城的地方总是容易被土匪盯上。黑云压城,墙倾楫摧,那些驾着高大的野马,背着长枪长剑,赤裸裸地在城门口叫嚣。
“程瑔,你最好给老子开门,好酒好肉地伺候着老子。”土匪头子大声地喊着,旁边的几个猖狂地附笑。
高耸的城墙上站着一位清秀少年,半散着的乌发随风飘,俊俏的脸上眉头紧锁。
“张三,此一年,你来几次了,还不肯退?”他声音很轻,但句句带着杀气。
“哼,老子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我替我那几个死在你手里的弟兄报仇。”那男子越来越狠,“兄弟们,给我打开这个破城门”
“是!”
程瑔看着楼下人马蠢蠢欲动,转身同守城的将士们说:“弟兄们,这满城百姓皆是诸位亲友,在下今日问诸位一件事,可否愿意与我一同护卫家国,保护至亲。”
众人默然,程瑔浅笑一声,又道:“若是不愿,吾也不强求,可自行离去。”
此话一出,全都跪下了。“大人,吾等愿与大人同生死!”
程瑔闻言呼了一口气,叫人先把百姓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又差人快马加鞭往就近的城都送信求救,这样下来人就所剩无几了。
突然间,城内一片聒噪,往下探去,那些粗布加身的力壮男丁个个提着厨具,
高呼着,不愿离去。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程瑔呜咽着朝着他们拜了一拜,回去换了一身战甲,开门迎敌。
可无奈于那些抢匪个个膘肥体壮,迎敌的人或是有些许功夫傍身的士兵,或是在农地里耕作的男子,就连那些老弱妇孺都不曾离去,帮着输运粮食,救助伤员。
硝烟持续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锋利刀刃在程瑔等人身上烙下了刀刀疤痕。直到弹尽粮绝之时,这座孤城还是没有等到援兵,终,城破人亡,一群恶魔闯进桃城,屠杀儿童,侮辱妇女......所以非人做的事他们都做了,以此为乐,乐此不疲。然,每至桃花十里之际,总能看到满身血污的少年,撑着剑跪坐于地,一年一轮回地守着这桃花盛开,盼着故人归来,殊不知城内满目苍夷。
“为什么没有援兵?”洛初插了个空,问了一嘴。
老妇拭去眼角的泪痕,答道:“因为桃城一非要害之地,二非富足之处,只够温饱罢了,那些城主不愿意得罪贵人们,自不愿趟这浑水,可怜我家大人方二十出头,便没了性命。”
“呸,这帮狗东西。”洛初听得入迷,一时脱口而出,沈清意眼神过来的同时,他只得顾着洛清身份把一肚子脏话憋回去。
沈清意摸出一方手帕递去:“尊夫人呢?”
老妇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哽咽道:“夫人与大人伉俪情深,不忍其独赴黄泉,将小公子托付于我后,同大人去了。”
“后来呢,这怎么会变得这么瘆人?”
“后来啊,那帮强盗闯进城来,恶事做尽。在一次头七的日子,他们载歌载舞,饮酒作乐,不敬鬼魂,一个......一个...全都死了!哈哈哈哈!”老媪说着面目狰狞起来,“碎尸万断!五马分尸!他们该死!!!”
声音震耳欲聋,刺得洛初耳鸣。
“清心,勿想。”沈清意在身旁轻声对洛风说完后,讲一段清音咒输他。然而,在这瞬间,在猖狂可怖的笑声中,她指尖长出尖刺,如一刀刀利刃往洛风刺来,惊愕之余,一个身影挡在面前,随着一声闷哼方回过神来。
“师尊!”
他额间渗出冷汗,雪般的长袍染了血,侧身召出落华,斩断老媪之手与之过招。
二人招式来往,不输秋毫,还真是小瞧了这年过古稀的流亡人。
洛清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走出来。
“洛清!别愣着”沈清意接下老妇白骨森森的手后,喊:“去看孩子。”
“行。”洛初便往里跑着,心里也不消停,“老子自己躲都躲不及,还保护他?!
好嘛,不知道是哪个畜生,长得不怎么样,倒是挺会来事的。”
畜生横插进来,与那老东西不同的是,这位“大爷”手里拎着的是明晃晃的大刀,冲着人砍来,在快劈到洛风脸上的时候,哐当一声,银刀与逐月相撞,掉落于地。
“不错。”洛初轻夸一言,往前捡起逐月,细细打量几番,“那,就来看看沈阎王教的到底好不好使。”
仙剑想来认主,更何况现在的身体是洛清的,使起来适手,那天夜里练的招式也在这样危急时刻得心应手。剑起剑落,一来一往,刀光剑影间烛火忽明忽暗,门外的残枝败叶被带起风吹得更加凄凉,阵阵风声似不甘的怒吼。
屏息间,洛初已抱起孩童,回身望去,却猛瞧见那玩意竟然换了目标,朝沈清意那边飘,“师尊”尚未喊出,落华便已坠地,洛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师尊倒在了眼前。
三三两两的鬼东西张牙舞爪地想去啃食沈清意,就差那么一瞬,差一瞬就碰上了。
洛风看到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突然倒在跟前,内心松了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在到这前系统给自己的提醒,更多的是,沈清意没事了。在睁开眼,见到的是个个衣衫褴褛,面上沾染尘与血,手握着农具的普通百姓;是一个个丹心未岷,盔甲在身,手持早已锈迹斑斑的利刃,还有一个为首的翩翩公子。
洛风怔在原地,怀里的孩童也止住了哭声,探出身子想要去为首公子的怀中,洛风心中也有了些答案,是那位桃林将军,是他们回来了,对着日子去算:
今儿是头七,是英魂归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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