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什么事情么?”
晏白木率先张嘴,清亮眼眸中沉淀着浅浅的羞意,布满薄红的脸庞堪比树上的红梅。睫羽张合间,晶莹水光在碎玉琼雪中熠熠生辉。虽是个未及冠的清瘦少年,但已初见姝色。
萧长风却是退后一步,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摩挲蜷起。头颅微低着,神情局促,眼神飘散不知落在何处,却唯独不敢瞟向少年。
“我......刚才有些许冒犯,还请小殿下莫要挂在心上。”
“我知道先生心思纯正,不会有过多猜测。”
萧长风闻言,心中莫名涌上难言的失落。但还是将手臂放在身前,摆成一幅正经模样。
“倒是先生,该擦一擦额头。”
萧长风愣愣抬头,恰好撞见晏白木望过来的眼眸,一个模糊人影映在那片漆黑中,那人影红光满面,显而易见是羞。
慌乱和羞意从眼角开始蔓延,掠及全身。萧长风站了二十多年,忽然在这一刻,不知道如何双手如何摆放了。
只能最后干巴巴地说出一句:“我、我,是臣失态了。”
说完了也缺失正眼去瞧晏白木的勇气,随意扯个理由就仓皇出逃了。
留着萧三和萧五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反常态的萧长风。
而晏白木则是站在原地,手指一勾,一个暗扣从腰带中牵扯出来。哪有什么暗扣松了?都是糊弄太傅的把戏罢了。
“殿下,敢问大人这是怎么了?”萧三疑惑。
晏白木皱起眉毛,也作不解状,“方才说到谈婚论嫁,不知为何,先生就跑了。”
“害,许是大人身边少个知心人,恨娶了。”说到这,萧三愁眉苦脸。
“恨娶?先生乃是太傅,身边不缺佳人才是,怎会恨娶?”晏白木又不解了。
萧三看着晏白木欲言又止,终究憋不住了,瞅着四下无人(树上的不算),拉着晏白木私语。
“大人长得好,有才有颜,却不知这些年为何没有姑娘向大人表明心意。咱家大人又是一个含蓄内敛的人,这样一来,就更不敢与女子过多接触了。以至于到现在,都未娶妻。”
“莫不是,崔尚书抢了先生的桃花?”
晏白木莫名想到了崔世安,这其中莫不是崔世安搞的鬼吧?
谁料萧三眼睛倏地亮起来,双手一拍,“正是那不怀好心的家伙,屡屡撬我家大人的墙角!”
晏白木眨巴眼,他该如何与萧三说,崔世安撬墙角意不在墙角,而在你家大人呢?
动了动嘴唇,晏白木还是没有说出口。
但凭他方才对萧长风的试探,萧长风对男子无意,且适合一个主动勾人、热情如火的女子。
萧长风于他算是有恩,他便帮他一把,断了那崔世安的龌龊念头。
......
这几日内,萧长风渐渐平淡下来,教授晏白木的东西也多起来。晏白木也逐渐从书写转向了琴棋画其他方面。
直到某一日,晏白木拉着萧三偷偷密谋一件事情。萧三眉目严肃,看着晏白木的眼神蕴含些许迟疑,但见晏白木神色定定,便也皱着眉毛答应下来。
于是晏白木开始着手准备。
临了,萧三还有些迟疑,“殿下,为何非要大人和女子走得近呢?”
“只有这样,崔世安才会死心。先生也就可以娶妻了。”
说到娶妻,萧三又不迟疑了。自家大人都将近三十了,还未成家,他如何不愁呀?
于是就这样,帮着晏白木做戏。
某一日,萧长风一如既往走近冷宫,却不见晏白木人影,反倒是一个妙龄女子亭亭立着。那女子容颜有几分熟悉,臻首蛾眉,巧目盼兮,在一地白雪中着烈焰红衣,恰似雪中红梅,炙烈灼热。
女子见萧长风过来忽地跪下,跪在萧长风脚边。腰身挺立如剑,风雪掠过不能使其折损半分。如瀑长发尽数挽在耳边,越发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萧长风皱眉。
却在女子抬头时的惊人一瞥微微愣住。
无他,这眉眼,与晏白木有五分相似。
“求太傅救命呀!那崔家尚书瞧上我姿色,欲强娶民女,将我纳入后宅,幸得小殿下知晓我境遇,将我带到宫中安置。只是小殿下势弱,抵不过那崔家尚书,还请太傅救命!”
女子泪光莹莹如珠似玉,看着便让人心生怜爱。
萧长风怔神,莫名想到酒楼时的晏白木。晏白木受委屈时,似乎比女子哭得娇弱些,比女子还要秀气些,但却是哭得不声不响,将眼泪都压在眼底,若不是他细细观察,只会以为晏白木在难受。
定了定心神,道:“崔世安虽为人毒舌不羁,但也不至于如此。”
正说着,却被后面萧三拽了拽衣角,小声在耳边细语,“大人,您忘了那些对您属意的女子都去哪了么?”
萧长风皱眉不解,“何时有女子对我属意,我怎么不知?”
萧三:......
女子:......
原以为大人之前感叹年老是因为身边无人伴着,何曾想,这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呢?
“咳咳,暗送秋波,欲语还休呀。”萧三面上尴尬,小声提醒,见萧长风面上仍旧是不解之色,只能跺了跺脚,破罐子破摔道,“大人,有女子对您抛媚眼,送手绢呀。那便是中意于您呀,但后来被那崔世安设法勾走了。”
听了这话,萧长风面上更是严肃,“这......男女不可私相授受。此外,以后莫要说被谁勾走这话,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本应祝福,怎能埋怨加责一方?”
“是,大人,”萧三有些心累,但还是应了。
“若崔家尚书只对一人倒还好,可那是同时撒网,个个真情呀!待新鲜劲够了,便会甩袖抛弃。”
萧长风凝眉沉思,“若真是如此,为何未听到一丝风声?”
“那都是被崔世安用银子压下去了。只可连我这等可怜女子呀!”女子说着,还掩袖去擦那不存在的眼泪。
“若真是如此,为何不报官?便是京兆尹与崔世安亲近,压下此事,那与崔世安对头的大理寺呢?况且,你将此事写成折子,送往御史台,自会有御史弹劾崔世安。何必假借小殿下之名,非要见我?”萧长风越说眉目越冷,看着女子的目光也越警惕。
“而且,宫中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莫不是,敌国探子或是刺客?”
萧长风抽出萧三腰上长剑,剑尖抵在女子的脖颈处,疾言厉色道:“说!是何人派你来的?”
女子:“......”
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
“大大大人——”萧三看见事情发展成眼前这一幕,眼睛都蹬直了。
尤其是看见剑尖直指女子时,觉得七魂去了三魂,身子半入了土。
要知道,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晏白木假扮的呀!
“太傅果真聪慧,一眼就看穿了我这小把戏。”晏白木起身,捏着脖子前的剑尖,移向别处,“只是这剑,还是莫要对着我了,以免被陛下看见,斩了你的头颅。”
萧长风顺势将刀剑插入萧三腰间的刀鞘中,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半晌吐出两个字,“皇室。”
“太傅聪慧。”晏白木毫无顾忌地进了房间,坐在凳子上,也不管身后的萧长风是如何表情。
萧长风摸不清女子的用意,便也提步跟了上去。
“所以你是何人?”
“晏白木的胞妹。”
“不可能!”
萧长风一口否决,谁都知道晏白木与太子殿下乃是双生兄弟,皇后又只有两子,何来的胞妹?
萧三看见这一幕,心直接悬在半空,生怕晏白木的身份暴露了,自己也要跟着受罚。
可女子分外不慌,神色淡然,甚至双眼直视萧长风,不见丝毫惧色和胆怯。
“我且问你,我与晏白木相像否?”
萧长风默然,可还是道:“五分相像。”
“我无令牌可出入皇宫,若我非皇室,又为何?”
萧长风想不出答案。
“我直入冷宫,晏白木不阻我,又是何故?”
萧长风想到初入冷宫时,晏白木抗拒的模样,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你既然答不出来,也无法证明我不是,可对?”
萧长风这是抬眼看着坐在凳子上肆无忌惮的女子,素来温柔的声音夹了丝冷意,“可你也未能证明你的身份。”
“你大可直接去找陛下,去替我问问他,为何在我初生之时,便将我丢在这冷宫,不闻不问十八载?看见衣服华贵的太子,可否想到他那冷宫吃不饱饭的幼女?每每午夜梦回时,可曾有半分愧疚?”
女子的面冷下来,思及那个所谓的父皇,眼中没有太子的孺慕和敬重,倒是不屑和厌恶。
这般眼神刺了萧长风一下。
因为在这个时候,女子和晏白木是如此之像!
身份可以造假,但下意识的情绪是做不得假的。
尤其是弃置冷宫十八年的恨与怨。
于是,他妥协了。
“好吧,我信你。”
萧三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小殿下的伪装竟然没有被识破!
便是连晏白木本人,都有些惊讶,刚才那几问只是临时所想,没想到真的糊弄过去了。
他与萧三对视一眼,身份是瞒住了。可接下来,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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