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简单干净的，红底双人照。

那是被徐斯裱起摆在床头一千多个日夜的，红底双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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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拉着我拍这张照的时候我想，别多心”

“在你床头看到的时候我想，别多心”

“可是徐斯…我多心了吗？”

徐晋的声音很好听，温润清冽，唱歌念台词时更显得清风霁月、讨人爱怜，这点也被许多粉丝反复夸赞过，此刻却化作把凛冽的风刃，狠狠贯穿徐斯僵住的身躯

“谁先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

徐晋似乎并不期待徐斯回答什么，顾自徐徐阐述着，表情柔软又麻木，指尖在锋利的照片边缘轻轻蹭了一下、两下，像是不舍，像是告别，笑容苦涩挣扎，

“——我们都问心有愧，不是吗？”

“怎么就不重要、愧什…”

徐斯眼里有片刻闪过喜色，继而被没由来的心慌占据，试图伸手抓住点什么，却眼看着徐晋将照片从中间撕开，叠上，再撕，撕得稀碎，撕得没法再拼凑。

寂静的夜里，静止的房中，只有照片被撕碎的声音清晰异常，似乎要把这定格的空间都撕裂开来才够。

整个过程动作干净利落，在徐斯眼里却像是加上了慢动作特效，缓慢而清晰。

徐晋故作平静地坐得笔直，不肯将目光分给徐斯半点，好像看一眼都会后悔。

麻木地看着这场“艺术”表演落幕，徐斯后知后觉得要伸手去拦……不，是伸手去接，只接住散落下来的一点碎屑，

轻飘飘的，面目全非的，碎屑。

接不到，接不完。

徐斯头颅彻底低垂下来，呆愣愣看着自己的掌心，好像有什么，失控了。

失去焦点的视野很快被一张完整的照片占据，是徐晋，他满不在乎般将相册上的碎屑拂开、抖落在床榻间，又故作坦荡地递过那张全家福，无声看着徐斯。

徐斯没接，有些恍惚地站起身，紧紧合拢手掌，眸里寒光一片，笑意森然，下颌骨紧绷着挤出一句，

“徐晋，你就欺负我吧”。

震天响的摔门声响起，招得刚送徐父出门、正要上楼的徐母抬头张口想骂人，迎上徐斯毫不遮掩怒意的面色又一个急刹车——

“...斯斯？”

看到徐斯身后跟着出来的徐晋又迷惑地嘀咕一句

“小晋？怎么都在家…”

闻言徐斯止步回头，好像并不在意母亲在场，直白地幽幽盯住徐晋，徐晋却视若无睹，径直越过徐斯，对母亲欲盖弥彰地笑笑，

“啊——妈，阿姨在哪呢，等下得麻烦阿姨帮我清下房间垃圾”

最后两字很轻，却足以重重扇在徐斯脸上，徐斯气极反笑，有些渗人地边笑边狠狠磨咬着自己嘴里的血肉，头也不回地下楼

“我出趟门”。

留下面色苍白的徐晋与满脸疑惑的母亲两两相望。

徐晋难掩复杂神色，心里脑里乱得厉害，干巴巴地开口问

“妈，刚找我什么事？”

徐母迷茫地扭头望向合上的大门，又转回来看向惴惴不安的徐晋，上楼的步子缓慢犹豫

“小晋…”

她担心的目光先是扫过徐晋肿起来一点的唇，问出自己都觉得奇怪荒谬的问句

“这……打、打架了？”

徐晋闻言又哑了声，垂头丧脑，乏力地靠上扶手，延迟出现的丧失感与痛楚像个无底洞，折磨着徐晋的一颗“狠心”，此刻徐晋心口拧巴得厉害，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解释什么

于是他自欺欺人地反复喃喃“不是，没有，没事…”

饶是如此，徐晋还是试图从思绪混乱的脑中思索着该如何解释，解释没有回应的敲门，解释从一间房出来，解释这难堪的场面……

没有预想中的一个又一个问号，徐晋后脑突然覆上一片温热，耳边也传来一声轻叹

徐母干燥温暖的手柔柔拂过徐晋细软的碎发，一如八岁那年哄他扎针，旁边的父亲手里还牵着晃个小脑袋在病房里四处张望的小徐斯，还有十岁那年练不好琴，十五岁那年“害”得徐斯挨揍…更遥远的，第一次到徐宅被一群怪亲戚围观，晚上被张家小儿子讲的鬼故事吓得睡不着，抱着玩闹中摔倒膝盖血流不止的徐斯急哭……母亲似乎都是这样沉默地、包容地平抚他的心情，等他平静下来。

-她哪里看不出来徐晋在强撑着掩饰什么，徐晋费力措辞着解释，母亲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地措辞着安慰的话呢

“没事……公司临时有点急事，爸爸刚刚也出门了,没准是一起的…”

-才怪，徐父走之前她才吐槽资本家少压榨她儿子，确认过没什么非要徐斯过去的事。

“…斯斯也那么大人了，也能开车，别担心”

-可他才拿证多久，现在又是晚上，周边车流不息，怎么能不担心，徐母嘴里这么说着，一只手打字不停，哪里放得下心。

“别难受，嗐，兄弟俩哪有什么说不开的……”

-发生了什么徐母现在并不想追问，逼问出的答案往往是用来掩饰的谎言，何必折腾。

徐晋说不出话来，自我拉扯得厉害，在清晰的回忆里、母亲的温柔包容里，羞愧罪恶感只增不减，徐斯受伤的眼神不断倒带回放，更刺得他泪意翻涌

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徐晋骤然垮下肩背抱住徐母，声音疲惫而茫然“妈...对不起...”

有些年头没被儿子这样依赖地拥抱，徐母也微微怔住，心中感慨万千，轻轻拍了下徐晋后脑勺

“傻不傻啊，对不起什么”

徐晋不好意思地发出点干涩的笑声，又认真抬起头问

“妈，找我有什么事要说啊？”

本就犹豫拖延许久的谈话内容此时更显得不合时宜，徐母哽住，提着口气摇摇头

“没事，没什么”

又手捧着徐晋的侧脸慈爱地揉捏两把

“我们小晋…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呀？”

“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呢”

眼里开始泛起点湿意，徐母别扭地偏头用无名指蹭了蹭，回头又笑出点淡淡的细纹

“我说你们呀，也别老嫌妈妈唠叨…”

徐晋想要否认，但还是忍住了，静静听着，徐母认真地看着徐晋的眼，字字真切，却也句句诛心

“我们永远是最亲最亲的家人，永远都是最爱最爱彼此的人，知不知道？”

徐晋嘴角紧抿成一条线，在察觉到母亲的用意后勉强挤出个笑脸，

“…嗯，知道”。

“我知道，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