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夜莺还在啼叫,暮色降临,村内已经看不见人影,只剩下几户人家点着灯,微弱的光线照在路上,穿透了昏沉的夜色。
何秋霜走到李叔家门前,轻敲柴扉,唤道:“李叔,你还在吗?”
屋内传来老人沙哑沉闷的声音:“是小何吗?”
“李叔是我!”何秋霜心头一紧,同时内心又有点害怕,她听着李叔的语气,总感觉他貌似不太舒服的样子。
李叔痛苦道:“门没锁,进来吧小何。”
何秋霜推门而入,里面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的东西。知明镜在手心燃起一团火焰,火光照亮四壁,何秋霜注意到了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李叔。
“李叔!”她惊呼一声扑过去。
知明镜将火焰凑近,他们这才明白了一切。
黑色的纹路霸占着李叔黑黝黝的皮肤,他身上不断散发着黑气,豆大的汗珠流下,眉头痛苦的扭成一团。他已经被魔气侵蚀很长一段时间了,已经可以说是病入膏肓。
何秋霜着急的上下打量。李叔是村里的守门人,每天都会到树林边巡逻一阵子,这个村世世代代都会在河边眺望着远处的天暮国,生怕自家的领土被侵占一土一寸。他们世代英烈,却被人辱骂成走狗。
她气愤,她焦急,但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李叔的安危。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断的在脑海里寻找解决方案,余光瞟见自己的手,她猛然想到一个点子——海斩,这一定可以的。
她手心散发出蓝色的幽光,却被知明镜一把抓住手腕,她转头对上她忧郁的眼眸,不耐烦道:“怎么了?”
知明镜抿了抿唇,支支吾吾的开口道:“阿霜,不要冲动行事,万一没用——”
“不管有用没用试了才有结果,万一有用就是几千多人的命。”她毫不留情的打断知明镜的话,站起身召唤出了海斩。
权杖底部悬空再落下,与地面产生沉闷的撞击声,陡然冒出蓝色的法阵。无数的蓝线冒出,紧紧的束缚着李叔的身体,魔气慢慢的渗出,汇聚在权杖中心的灵石里。
许久过去,李叔身上的黑色符文全都褪去,脸色却没有好转。他缓缓的睁开眼,何秋霜看到立马跪在他身边,握住他颤抖着伸出的手。
“小何,叔服了毒,这日子叔实在活不下去了。”他声音哽咽,泪水从眼眶流出,划过鼻梁,“那些妇女孩童还有救,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好吗。”
何秋霜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不知何时汹涌而出,她感觉到胸口如同被巨石压迫,一呼一吸都是极为困难的。她忍不住的抽泣,脑海中浮现出她曾经在李叔这住了三个月。
母亲没有给过她的温馨,她在李叔这得到了。
那年她六岁,孩童不懂世间杂糅,询问他母去何处。
他一边削着手中的木头,一边答道:“你母亲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她会看着你的,肉体已亡,灵魂不散,她一直都没抛弃你。”
她会在树下等着李叔背着木柴走来,然后冲上去要帮他搬一些;她会坐在篝火边,听着村中的妇女歌唱,吃着李叔烤的鱼。
李叔教给她很多道理:你不一定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你不能让自己讨厌自己;遇到让自己不舒服的人就要还手,这是对自己的尊重;表面所展现的事情只是事件的假象,你要明白很多正确的事难以表达的。
她听不懂,却在一句句话中潜移默化,耳濡目染。而这些在今后也是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在这孤独和冷寂中,她再次得到了新生。之后即便分别她也不曾哭天喊地,因为李叔他笑着和她说:“下次再见。”
昔日中年时,再见满头白鬓,奄奄一口气,难忘君。
李叔哽着喉咙,艰难道:“小何啊,别哭,答应叔,叔去和春玥说你没给她丢脸。”
泪水糊满了眼眶,面前的人脸变得模糊,抽泣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艰难而又舍不得,像是在挽留着自己生命里即将飘走的孔明灯,看着他的花光在不见边缘的夜空里渐行渐远。
“叔,我答应你,但你能不能别走啊。”她只感觉自己的嗓子痛的生不如死,几经挣扎才说出这么一句沙哑的无可辨认的句子。
李叔一笑:“记得我之前给你的信上所说的话吗?人生别离,不在恋恋不舍不的重逢,而在———”
铭刻于心放眼看将来。
下半句扼在他的喉咙却铭刻于何秋霜的心里,她将李叔的手背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闷声哭了一会便抹去了自己的眼泪。
人生别离,不在恋恋不舍不的重逢,而在铭刻于心放眼看将来。
她会记住的。
知明镜搭上她的肩膀,声音略微的颤抖:“按照当地习俗葬了吧,当务之急是先将这里的孩子和大人治好。”
何秋霜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雄华村晚上会有人看守,防止有意外。何秋霜哭的昏天暗地,门口已经围了几个人。
门打开的一瞬间,门口围观的路人都有些呆愣,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娘,她弱弱的说道:“李十三他……节哀啊,三公主。”
何秋霜摇了摇头,月光从夜空落下,如同碎银在她的眼中画出一条波光粼粼的银色河流。
她语气平平淡淡没有见证死亡的撕心裂肺也没有感叹世间重逢有别的怅然,犹如那经历过风雨席卷的河流,到最后只剩下自己默默感受。
“大娘,可否把村里所有感染的人都聚集过来,我能救好他们。”
此话一出,好几户人家都打开窗将头探了出来,跟看了菩萨再世一般,齐刷刷问道:“真的吗?”
何秋霜点了点头:“是的,只要还活着,我就能救好他们。”
那些人连忙把自己孩子抱出来,二十几个人聚在一块躺在地上。何秋霜摆摆手,示意大人走开。众人向后退了十几步,何秋霜举起海斩,在手中转了几圈,猛地立在地面上。
圆形的法阵转动,千万根蓝线将这几十人绑住,滔天的黑气席卷冒出,知明镜挥手用屏障保护周围的人。
许久之后,先是第一个孩子撑起身子,揉着眼睛唤着自己的母亲,不知是谁哭了,瞬间就连了一片。
那些孩子哭着扑进自己母亲的怀中,那些姑娘与自己相爱之人欢呼相拥,被感染的母亲不敢碰自己的孩子终于能欢笑着。明明光穿透了生死,可她却还在乌蒙的黑夜中迷茫。
她两眼一翻倒了下去,手中的海斩化成蓝色的星点。如此冰冷的秋天,她却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缓缓的睁开眼,知明镜紧张的看着她,满眼的担心和害怕。
她急切的呼唤道:“何秋霜,死了没,没死睁眼。”
她噗呲一笑,穿透黑夜的光,属于她的。
“人是没死,本来感动的要死,你这一句话打破我所有美好的幻想。”她抬头看向知明镜。目光对接的一瞬间,俩人都忍不住笑了笑。何秋霜站直身体,知明镜揽着她的肩,夸赞道:“干的不错何秋霜,你救了他们。”
何秋霜看过去,他们都一脸笑意的向何秋霜道谢,有的人甚至从家中拿了东西要送给她,她摆手婉拒。
家家点燃的烛光,形成一条明亮的大道,就连黑天都不那么可怕。
村长走了出来,向何秋霜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三公主救了我们,我们一定会将李十三的尸体妥善安置。”
何秋霜和知明镜向他道谢,突然间知明镜想起了什么,掏出了一个钱袋想递给村长,她说道:“受到魔气的侵扰,村子里这些日子收成估计不好,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们这些年为泫然作的贡献。我知道这不能报答你们的一丝一毫,但就当是我对你们的感激吧!”
村长眼眸深邃,他抬手接过谢道:“谢过知小姐,要不是你们,村子可能就死光了。为泫然付出是我们的本分,但村子最近确实是揭不开锅,放心,不出一段时间,这里肯定沃野一片。”
钱袋里全是金钱币,混杂着银钱币,确实能填饱将近一村人。泫然就是这样,物价低,但国库充盈,是目前鼎力的三国中,最富有的一个。
但因为何雄,确实不如先君在位时那班国富民强。
一切都安排妥当,知明镜转头看向何秋霜,问道:“走啊,回去?”
何秋霜扑到她身上,双臂圈住她的脖颈,如释重负道:“阿镜,我想坐你的那个烧裤子的鸟。”
知明镜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纠正道:“说了几遍,是红鸟不是烧裤子。”
何秋霜松开知明镜,呆在不远处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婉转的萧声四起,混杂风过树林的稀碎声构造成一曲悠长深远般的小曲。红色的鸟驮着俩人在夜空中飞行,渐渐离近那灯火通明的皇都。
路上寒风萧萧,俩人坐的很近。
何秋霜侧过头问道:“阿镜,你对那个幕后操控冯正的人有什么眉目吗?”
知明镜眺望远处,煞有介事道:“控制者必定早已手满鲜血,不然不会有如此杀气和怨气压制住冯正的冤魂,多少可能还和天暮的魔气有点沾染,这个人定然在很久之前就见过冯正和周渝远。”
她转头看向何秋霜道:“不久之后周国肯定会来泫然这讨个说法的,俩国近期关系虽有所缓和,但还是闹得很僵。
何秋霜点点头,她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鼓起道:“天暮搬出上古邪术炼魔,周国因为她们公主的事,一直都对泫然虎视眈眈,相比我们这,何雄唯恐天下不乱,万一哪天打起来了,我二哥和边塞将士们指不定要遭老罪了。”
知明镜将她揽入怀中,说道:“实在不行我也参军,总不能让你们白收留我。”
何秋霜突然又泄了气,委屈巴巴道:“为什么我不能去啊!”
“因为泫然的百姓还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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