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沮丧一点点蔓升上来，玻璃缸里的热带鱼还在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他却看着鱼缸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发呆。

他的眼睛好像比藤堂槿的要大一点，可眼大会显得憨傻，他笑起来也算明媚可爱，可看久了是不是也会觉得有些卖萌的故意？他的骨相并不偏靠女孩的柔软，再是如何，都不会有藤堂槿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细腻，更重要的是，他的家在中国，他只是来意大利参加一个比较重要的活动。

修长的手指沾了点鱼缸里的水，无意识地随意在桌面上划拉。

等到桌子上满满当当地填满了水迹，肖战才像是骤然清醒。

再一细看，那满桌子的笔迹哪里是胡写的涂鸦，明明尽是一个名字——王、一、博。

“嗬！”肖战变了脸色，胡乱地把水迹涂抹到了一起，又颇有些掩耳盗铃似地用袖子遮着，可乱了心跳还是乱着。

一股子排遣不了的躁意裹挟着，仿佛给这屋子点起了火炉。

肖战在原地转了三圈，扯开了衣领往里头扇风。

“叩叩”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肖战想当然地以为是丁酉酉，没顾上回头就说了进来。

“咔嚓”房门被推开。

身后一片寂静，肖战的手依旧拉在领口处，等了一等，还是没人说话，不禁有些烦了

“干……”什么

没说完的话生生断了，肖战的手仓促地放开了自己的衣领，

“啪嗒”他几乎都能听到毛衣领子弹到自己皮肉时发出的声响。

窘迫演变成足以穿透脸面的血红，快速占领了怔愣中的表情。

倚门而立的王一博毫不掩饰眉眼里的笑意，分外刻意地模仿出肖战刚刚吐出的那一个字

““干”是中文？什么意思？”

肖战的唇角抽了抽，无语又尴尬。下一秒就轻咳了声，摆出无比正经的样子

“打招呼。方言。”

王一博的眉眼跳了一跳，眼眸中的笑意转浓了些

“怎么用的？”

“就，类似，你好……”某人硬着头皮随口瞎编。

没想到王一博点着头分外认真地学了一遍“你，好……”

“所以以后见到你，我可以说，干、你？”

噗————————

“住，住嘴！”容不得那两个字后的画面窜起，肖战几乎立刻飞扑上去捂住了王一博的嘴。

那略略温热的嘴唇无意擦过了肖战的掌心，又把肖战“弹”出个老远。

“我，我，我……”某人好不容易稳住了脚跟，顶着张爆红的脸面，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却见对面的王一博老神在在，唇角一勾，吐出一句

“学会了。”

无数只草泥马在肖战眼前奔腾而过。

“咳咳，你，你找我干……做什么？”肖战差点被这个字闪到舌头，分外刻意地调转了话题。

王一博像是被提点地想起了正事，将手插进裤兜“来问问你明天去哪里。”

明天……

“你想我去哪里……”

一句话出了口，肖战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想他一定是天底下最让乙方讨厌的那种甲方，不说清楚需求内容，却还私心里期待着能等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哪里就有这样的便宜？

“藤堂槿安排的地方不错。”

果然……

肖战泄了气，低埋下脑袋不再说话。

“去不去？”

肖战瘪下嘴，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地顶回了句“你都跟她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此刻多少有点矫情，其实无论王一博选了哪里，都不过只是工作而已。

无论是画展还是其他，自己都是在利用雇主的身份“强迫”他同行，

根本就没有差别。

这么一想，刚刚被扯开了些许的沮丧越发沉重了起来。

肖战挂起脸面，话语里的生息都硬了

“金主爸爸的话当然要听！我一个打工仔有什么说不的权利！”

快速吐出的字句咣咣砸在地上。

王一博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反倒停了停，轻轻吐出一句

“肖战……”

骤然出口的名字，让肖战楞在了原地。

一小束沁凉的丝甜胡乱地在胸口流窜。

也让肖战颇为诧异地看向了那个叫出他名字的男人——

这是王一博第一次用中文念出他的全名，却不知是不是发音习惯的问题，那个名字听起来，更像是小战，是他最亲近的家人才会亲昵地喊他的称呼。

“你……”

“不想去就不去，就算都不去，也没关系的。”王一博说得十分轻松，却可靠。全然陌生又无条件愿意相信的可靠。

可肖战实心里，其实是想去的，想去那个被王一博添进了行程表里的画展，想去那晚跟王一博一起选中的第一个去看的地方，他想去的，以至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藤堂源，又对藤堂槿投来的示好视而不见。

只不过……

“藤堂家族里的关系错综复杂，藤堂槿和藤堂源一直都不对付，她怕你跟藤堂源走得近了，让穆萨的人以为她这个项目负责人不得力。所以藤堂槿今天说的那些话只是在迁怒，不是针对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王一博见他没开口，又启了个话题。

这实在不是他的性格，他从来不需要对谁刻意解释什么，Ton是绝对的服从者，唐是不必他说就可以全然预设，准备妥善的合作者，这么些年来，肖战是第一个让王一博仔细解释过动机的那一个人。

可这话听上去也很像是在为藤堂槿辩解。

肖战心里并没有松快几分，反而只是默然地看过了王一博一眼，又安安静静地低下了头。

以至于王一博等了一等，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得不清楚？”

低落的脑袋点了一点“很清楚，我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不高兴？

王一博的眉心锁了锁。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肖战咬咬唇，还是问出了口。

王一博递出个默许的眼神。

肖战的手指又在自己的手背上抠了起来，停顿了许久，才吞吐地说

“你……有伴侣了吗？就我的意思是说，喜欢的人……如果你觉得太私密，也可以不说……”

“我没有。”

哈？肖战倏然抬起了眼，“那我……”

“我不会有伴侣的。”堆叠的机锋里，却是王一博先说出了口。

空气骤然凝结了起来，肖战的心脏坐了一次高高挂起又重重落下的跳楼机，现下跌宕在重力拉扯的些许疼痛里，一时有些无法反应的滞麻，王一博表情恢复了如常的淡漠，方才那一点点隐隐流动的生色全然被吞没不见。

任凭谁来看，这都是一种静默的拒绝吧？

得到了这种答案，那一定就得放弃了吧？

可肖战，偏偏就生了一身反骨。

良久之后，这人摸了摸略略生疼的胸口，突然说道

“王一博……可我……”

王一博沉静的眼眸望了过来。

肖战迎着那双眼睛，倏然露出了个猫儿似的暖笑

“我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