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来说，藤堂源是个很好的“导游”。

从米兰广场到斯卡拉大剧院，再到盛名在外的米兰大教堂。那一整个下午，藤堂源带着肖战，像逛游乐园似的，一处处地给他讲解，又一地地地让他体验。

穆萨的招牌响亮，所到之处都做了提前的封道和清场。就连米兰大教堂都单独空出了一个小时的游览时间给到肖战。

藤堂源丝毫不掩对这个代言人的特别招待，挥金如土，规格显赫，仿佛是要当着全世界的面，把权贵宝座上的顶尖钻石，摘落下来，捧到肖战手上。这样的做派和排场，恐怕还没等日暮落下，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各大头号刊物明天的头版新闻就会确定聚焦在穆萨和这个中国代言人身上。

王一博的眸光里浸入了些冷意。

前头三步的地方是肖战，此刻正由藤堂源陪着，同看大教堂里的花窗棂。肖战似乎视力不好，藤堂源对他说出一些细微之处的解释，他就会自然地凑近了脑袋去看藤堂源手指指出的地方，距离，太近了。

王一博微垂下眼睛，轻轻顶了记腮。

“里头还有个宝物库，要不要去看看？”藤堂源微微笑着，侧转了头来问肖战。

“可以吗？”肖战亮了眼眸。藤堂源与他差不多高，可为了方便看那玻璃窗上的彩绘，肖战此刻半弯着腰，现下仰了头来看身边的人，很像一个即将要得到棒棒糖的小朋友。

藤堂源迎着那双眼睛愣了一记，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了些

“当然。不过最近的路，要穿过南耳堂，那里……”藤堂源停了停，又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走另一边吧。”

“你是担心我见到圣巴塞洛缪的雕像会害怕？”肖战直起了身体。

藤堂源歪了歪脑袋，露出些诧异的赞赏“厉害啊，做过功课！”

肖战摆摆手“不算不算。上大学那会对文艺复兴时期的东西很感兴趣，有找过一些书来看而已。”

“看剥皮殉教？”藤堂源开了个玩笑，眉眼一转，轻轻飘过身后立着的王一博，顿了顿又说到“那你知道圣巴塞洛缪之夜吗？”

“你说，那场血色婚礼？”关于这场宗教恶战，肖战只听过一个粗略的框架，仿佛是两个郎才女貌的男女，好不容易突破阻碍能修成正果，却在婚礼当晚，好事变成恶事，一场本应该接受众人祝福的庆典，成了斩灭异教徒的修罗场，而那时本在大肆兴起的胡格诺教也在那次的屠杀之后，元气大伤。

藤堂源勾了勾唇角，矜贵的面容上挂起些嘲弄“婚礼？我更愿意称它为，骗局！”

藤堂源将目光挪到了远处，那里正是拿破仑加冕的地方。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上帝的教徒在那一夜成为了行走在人间的恶魔，整个巴黎都是血山火海，男女老幼无一幸免。那一晚后，胡格诺教徒在整个欧洲被残杀地尸横遍野。圣人的节日，魔鬼的恶行。多讽刺？所以你说，玛格丽特公主和亨利是不是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如果不是他们自私地想要妄图突破禁忌而结合，如果他们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调和矛盾，那这场悲剧，或者说胡格诺教的衰败就不会到来。爱情在不可反抗的教义和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只有被利用的价值。”

一道冷锐的目光射了过来。

藤堂源微微露了个笑，不去看那一边的王一博，却抬起头望向了略略沉思中的肖战。

“好了，故事太血腥，吓到你了吧。”藤堂源眼中有了几分的得意。一只手甚至伸到了肖战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安慰着受了惊的小孩子。

王一博插在裤袋里的手隐隐握了起来。

那手背上小小结痂的疙瘩有了一点绽开的疼。

他却浑然未觉。

前头的肖战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空旷的教堂内庭浮游出一点诡异的安静。

终于，一点轻慢的自嘲滑过冰蓝的眼眸，又隐藏地了无痕迹。

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的……谁都不会……

王一博的目光缓缓从肖战身上挪移开来，

谁，都不会的……

王一博的脸上挂起了一点冷讽，一个旋身，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

他的脚步一步不停地往大教堂门外走去。

“博哥？”Ton与他擦肩而过。

王一博脚下没停，只甩落了句“看好他。”便出了青铜大门。

肖战回转头来时，正好看到了王一博一去不返的背影。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任凭一点沉甸甸的失落在心里漫散了开来。

藤堂源在那天晚上，把肖战送回了酒店。

他原本想约肖战第二天再去罗马，却被委婉拒绝了。从米兰大教堂出来之后，肖战就没了逛的心思。神思游离，藤堂源问他缘故，他只说有些累了。Ton在这时接了话，问肖战要不要直接回去，肖战虽然对藤堂源的热情有些抱歉，但确实是不想逛了。

藤堂源把他送到了楼下，礼貌地跟他道别。

这人拉住肖战的手，给了他一个朋友式的拥抱。

告别礼。

“我祖父一直很喜欢你，参加完时装周，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安排你见一见我的祖父么？”

“当然，我的荣幸。”肖战回了个礼貌的笑。

藤堂源复又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肖先生，我们上去吧。”Ton的声音突兀地横插了进来。

肖战点点头，对藤堂源挥了挥手“再见。”

上电梯时，Ton的脸色不算很好。其实一整个行程下来，肖战也有察觉出一点，Ton好像对藤堂源并不客气，又防备得紧。

可藤堂源相处起来很舒服，算是个颇具风度与分寸的合作伙伴。

肖战一时也想不出缘故，不过Ton没有明说什么，那大约也是跟他无关。

他没什么心思去细究细想，反而低了头去看手上一直握着的纸。

是一张在回来的路上被分发到的传单。

他原本也没有要细看的意思，可那上头宣传的是一个街头画展，再看名目，正好就是他跟王一博约好了明天要去看的那一个。

宣传文案总是出彩的。

肖战捋过了那略微有点褶皱的纸张，轻轻轻轻笑了一下。

才出电梯，丁酉酉就风风火火地向他冲来。

“怎么了？”肖战好看的眉毛拧了拧。

丁酉酉的两只手还在自家老板的衣服下摆和头发上来回摆弄，

“藤堂小姐来了！就在里头！”

“谁？”

丁酉酉努力捋了捋急迫的舌头“藤堂槿！藤堂小姐！”

那张宣传单被丁酉酉不由分说地接到了手里。肖战“哎”了一声，又被自家的小助理推到了套房门口。

“急什么啊！”

“不是，老板，我这不是觉得人家亲自登门在里头等了你大几个小时，咱不快点，不太……礼貌么……”

肖战暗叹了口气，一回头却是指着丁酉酉手里的纸说的“宣传单给我保管好了。”

“什么东西？”丁酉酉一脸疑惑地顺着肖战手指地方向去看自己的手，把纸张拎到了高处，才恍悟似的“哦”了一串。

可下一秒，却把纸张叠起，想变成豆腐干大小塞进自己的裤兜。

“你别动！”肖战气急地拦了，夺过了那张纸护在手上，还小心地把折痕处捋了一捋。“我自己收着，你别碰！”

丁酉酉怔愣着应了一声。

前头的老板却突然又回过了头“王一博……他回来了吗？”

王一博？关那个冷面大王什么事？

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先关心关心小金主爸爸么？

小助理眨了眨无辜的小眼睛，虽然不理解，却万分实诚地开了口

“早回来了，他跟藤堂小姐是一起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