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好的呢？

我想是因为我跟王琦提了要二胎的缘故。

我们从王妈妈的生日饭局上再一次不欢而散，出来时我跟王琦说要不就再要一个女儿吧。

王琦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这句话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话也不想多跟我说一句。

到家之后，我帮王佳期洗完澡哄他睡觉。

我回房间没看见王琦，又去了书房找，她正跟人打着电话，说是要开一个培训机构分校，这几天一直在选址。

电话没讲多久，我一直在书房门口等，听见里面讲话声音停了之后，鼓起勇气敲门进去。

“如果你还想再说那件事情的话，可以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王琦说话时目光看着电脑屏幕，手里的工作没停。

“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跟你妈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王佳期也确实想要一个妹妹，我们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你不也说你想要个女儿吗？”

键盘声止住，王琦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嗤笑道：“我不想要。我发现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请问你贵庚啊？你33岁，想做高龄产妇啊？到时候我要经常出差，谁照顾你？ok，退一万步讲，你想生，我同意，能生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

前几年做的试管加上后来生王佳期，我的身体亏虚，这两年王琦带我看了不少医生，慢慢调理起来，身体现在没有什么异常，但如果要生小孩的话肯定是有很大风险的。

“我明天要出差飞上海，先睡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礼拜四。”

我还是去做了试管。

钱花的是我自己的，没让王琦知道，怀上之后我也没告诉她，早上趁王琦起床之前我会偷偷到房间外面的厕所吐几回，然后再给她和小孩做早餐，等他们都出门之后我再回去补觉。

有一次被王琦发现，她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解释是因为昨天吃了雪糕吃坏了肚子，王琦没再说什么。

我的状态越来越差，经常脸色煞白，王琦怀疑我是不是偷偷出去打工了，不然怎么总是睡不够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我去医院打完针回来把病历跟就诊卡随手放在了桌上然后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我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做饭，抬头一看却发现王琦已经回到家了。

王琦坐在餐桌前，手边是我的产检报告，她点了外卖，王佳期吃得正香。

“王琦，我。”

“崽吃饱了吗？”

王佳期点点头。

“你先回房间玩吧。”

等小孩回了房间，王琦示意我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我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的。”

“你撒谎现在已经这么自如了，脸不红心不跳，那天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你第二天就去医院了吧？你那天说你吃雪糕，你是不是忘记你从来都不爱吃雪糕？我还好奇，你怎么回事，你是真挺牛的。”

上位者做久了，王琦对欺瞒这种行为容忍程度为零。

我正欲开口说话，一阵胃酸倒流，我跑到厕所扶着马桶吐，黄疸水都要吐出来，一只手拍拍我的背，顺着我的背抚摸。

“你本来就比我大，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死在我前面。”

她放了杯热水在我手边，然后转身离开。

我跟王琦一直很有默契。

被发现之后，她没有跟我说过话，我也没有，她生她的气，我有我的坚持，但她早上出门上班会顺带捎上我去医院。

其实医院跟她上班的地方是不同的方向。

后来她请了个阿姨，接送王佳期上下学，在家做饭打扫卫生。

我们还是零交流。

怀孕21周。

胎心停了。

医生告诉我胎儿染色体异常，要我尽快引产。

我的耳朵突然失聪，只看见医生嘴巴一张一合，莫名的恐慌占据我的大脑，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人，抬起手只摸到空气。我忘了，王琦还在跟我冷战。

我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头痛欲裂，沾了床就睡着了。

晚上阿姨把我喊醒，我问王琦回来了没，阿姨说回来了在小宝宝房间里。我麻烦阿姨帮我把王琦喊过来。

王琦一进门就被一双手紧紧抱住，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隐隐察觉到不对，她问我怎么了。

“胎停了。”

搭在我肩上的手骤然捏紧，她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约好时间了吗？我陪你去。”

我从她怀里抬头，表情错愕不已，“王琦你都不难过吗？”

“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去做。”

王琦好残忍。

这瞬间血液好像在我身体里凝固了，我慢慢松开环抱住她的手，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我的本意想让家庭和睦，我已经够小心了，现在这个结果我也接受了，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是不是这个小孩跟你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流掉了也没有什么？如果换成是我怀王佳期的时候，你就不会是这个反应了吧？”

其实王琦是期待小宝宝的降临的。怀孕到四个月的时候，她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过话，王琦要她乖一些，说给她买了很多漂亮的公主裙，等再过段时间就把书房腾出来做妹妹的房间，刷成粉色的那种。

但我的性格就这样，生起气来会把所有我认为最伤人的话都讲出来，一定要让对方也感受到同等程度的痛苦我才痛快。

“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

黄体酮还有三针。

保胎胶囊还有一盒。

我没预约引产手术时间。

王琦的办公地点转到了家里的书房，王佳期放到了他奶奶家。

我在家里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瘪了。

王琦看上去很疲惫，但她神色紧张，应该是怕我情绪激动。

“分手”这两个字不太适合我跟王琦，“离婚”的话我们又没结婚，我斟酌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说分开。

不分开也可以，分开会好一些。

继续在一起的话，我们之间会因为这件事情产生的隔阂越来越远，就会有无休止的争吵，今天好了，明天又会不舒服，想想就觉得累。

分开的话，我会很难过，她也会。

出院后我跟王琦提了，起初她没同意，觉得我还是在闹脾气，又说我没人照顾，她得在我身边才行。

王琦很要面子。

我提第二次之后，她沉默了，我开始收拾行李，租了间房子。

王佳期问我去哪里，我一下没想好怎么说，就说我要出差一段时间。

六个月后。

我找了份工作，在出版社。

我突然接到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是王佳期在学校里打架了，我连声说好，然后急匆匆赶到学校去。

幼儿园老师把我带到办公室，王佳期一见我就抱住我的腿，另一个小孩哭的稀里哗啦，脸上有几道抓痕，他们家长见我来了立即问我要个说法。

“怎么回事宝宝？可以跟妈咪说说吗？”

分开后我没再见过王佳期，我以为自己没什么，但现在一见面，那些想念如潮水一般向我袭来，我摸摸他的脑袋，惊讶的发现他长高了好多，但小脸还是肉肉的，很可爱。

王佳期搂住我的脖子，不肯说话，我抱着他，“怎么啦我的乖乖？”

“不好意思，老师，我是王佳期家长，请问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王佳期排队洗盘子，后面的小孩一直在扯他的衣服，监控里看到王佳期回头好几次，应该是跟他说不要再弄之类的，只不过小朋友玩心大，没把王佳期的话放心上，彻底把王佳期搞火了，伸手抓花了对方的脸。

“不就是件衣服，你们家小孩也太小气了，不让碰就离我家小孩远点不就好了，再说了小朋友之间本来就是爱在一起耍，你看看你们家小孩动一下就要把人脸抓成这样。”

王琦问：“你想怎么样？”

“道歉，赔钱。”

“凭什么？”我先王琦一步说话，我把王佳期护到身后，“爱在一起耍也要别人乐意才可以吧，你没看到我儿子都不愿意吗？什么叫离你们家小孩远点？我儿子好好的排队洗盘子，是你儿子要在后面拉拉扯扯的。”

对方家长被我呛到，指着我鼻子就破口大骂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小孩没教养。

“是谁不正是谁歪我不知道，反正先撩者贱，你们家小孩先动的手，没教养的是谁自己心里有数。”

对方妈妈眼见要冲上来动手，老师跟王琦横在中间拦下。

“你先带崽崽出去，我来跟他们谈。”

我点点头，牵着王佳期走出去。

“妈咪。”王佳期扯扯我的衣服。

我赶紧蹲下身，“怎么了宝贝？”

他声如蚊呐，“是赵小龙把我衣服的扣子扯掉了，我说这件衣服是我妈咪给我买的，喊他不要搞了，他说我骗人，说上次家长会我妈咪没来，别的小朋友的妈妈都来了，我没有骗人。”

我眼眶发酸，“对不起，宝宝，是妈咪不好。”

我以为小孩子忘性大，王佳期应该早就忘记我了，毕竟他一通电话也没有给我打，我不知道原来他也很想我。

王琦解决事情很快，她从办公室出来时我们母子俩正相拥而泣，场面不能算是好看，她给我递了包纸巾，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答应了，因为王佳期哭脸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

所幸吃饭时没有太尴尬，王琦很自然就跟我聊起最近的生活，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晚上王琦开车送我回家，王佳期躺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明天要一起看电影吗？”

我没反应过来，“嗯？”

王琦以为我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一起看电影。”

“和你儿子？”

“和你。”

“然后呢？”

“如果你时间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吃个饭。”

这个对话有种熟悉的感觉。

“走流程？”

我从后视镜看到王琦扬起的嘴角，接着她说：“嗯，走流程，后天也是。你要答应吗？”

“你真的好俗。”

“本来是想问你要不要请我去你家喝杯咖啡的。”

车开进了小区，停在我家楼下。

“那你要上来喝杯咖啡吗？”

“好。”